清晨,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啼声清脆悦耳。大姐从睡梦中醒来,疲惫地伸了伸懒腰,似乎还没有睡够。
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又是阴雨天。”
年逾八旬的老父亲习惯了早睡早起,此刻早已起床。二姐仍在睡。
二十二天前,母亲突发脑溢血住院,远嫁外地、年近花甲的大姐和二姐回到娘家照顾母亲。
经过七天重症监护室(lCU)抢救,十五天神经外科住院治疗,母亲的病情基本稳定。姐妹俩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并把这一好消息告诉了老父亲。
姐妹俩约定每天轮流去医院陪护母亲,大姐上午,二姐下午。如天气晴好,大姐带着老父亲一起去医院看望母亲。
大姐出门前对老父亲说:“爸,妈今天转科,我要早点去医院。天气不好,您就在家啊。”
上午十点,小弟从单位请假来到医院,和大姐一起为母亲办理了转科手续。
母亲被安排在康复医学科29床,在护士站对面的三人间病房。病房里住有一男一女两位病友。两位病友的病较母亲轻得多。
二姐下午到病房不久,就打电话给大姐:“姐,这间病房不行,太吵了,要帮妈换一间病房。”
“还行吧,30床男病友85岁,是退休教师。31床女病友也是老师,今年66岁。”大姐认为母亲同病房的病友都是老师,人很不错。
“30床男老师爱听评书,收音机音量很大,对他的男护工很不满意,挑三拣四,呼来唤去。31床女老师家属说话声音太大,好凶,好讨厌!”妹妹解释道。
大姐说:“哦,互相理解吧。咱妈昏迷,又是气管切开病人,阿芬为妈翻身、拍背、清理大小便,也影响他们休息啊,尤其是晚上。”
阿芬是母亲的护工,今年五十七岁,容貌秀丽,性情温和,业务能力强,对母亲很好。
第二天上午,大姐走进病房,迎面遇见31床女老师的丈夫推着轮椅上的她去高压氧舱做康复治疗。大姐心想,女老师丈夫对老婆真不错。
但接下来的一幕,颠覆了大姐对女老师丈夫人品的认知。
女老师的妹妹来了。她个子不高,精瘦,留着一头利索的短发,黝黑的脸上戴着一副黑框近视眼镜,年龄看上去有六十多岁。只见她身着休闲衣裤,脚踏平跟鞋,气鼓鼓地走进病房。
之后,妹妹与姐夫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妹妹指责姐夫不是个男人,从企业下岗后,不出去找工作,游手好闲,吃老婆的,喝老婆的,家里的三套房子都是用老婆的钱买的。如今,老婆重病缠身,高压氧治疗丈夫都舍不得给老婆多做几次。妹妹心疼姐姐。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姐夫手指着小姨子吼道:“就你最坏,你想拆散我们夫妻吗?”
妹妹不甘示弱地大叫:“我们是平辈,你敢指责我?有本事你打死我,不打死我,你不姓赵!”
“不可理喻!”姐夫用眼睛狠狠地瞪了小姨子一眼,气急败坏地走了。
此刻,30床男老师沉不住气了。他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对女老师妹妹说道:“你是妹妹,他是丈夫,都是姐姐至亲的人。你俩吵架,谁最痛苦?想过吗?你姐姐!姐姐很难过!她有病,说不出话来,但她能听见啊!”
一名年轻护士走进病房,对女老师妹妹说:“人家是夫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您就别瞎操心了。”护士提醒女老师妹妹不要在病房大声喧哗。
大姐将自己上午的所见所闻打电话告诉二姐。二姐说 “你看看,我说得没错吧!我看人很准的。我看不惯30床病友的男护工,也讨厌31床病友家属。这种环境对咱妈不好。”
二姐执意要为母亲换病房。
下午,二姐到护士站找护士,又到医生办公室找母亲的经管医生,要求为母亲换病房。得到的答复是病人多,没有空床,解决不了。
二姐打电话对大姐说:“姐,我刚刚找了医生护士,都说妈换病房的事解决不了。我觉得啥事都要凭关系,不找熟人不行。”
晚上,刚刚下班的小弟和弟媳妇开车来医院看望母亲。弟媳妇同意二姐的意见,想为母亲换个单间病房。
弟媳妇想起自己朋友的哥哥在这家医院工作,还是个部门负责人,于是拨打了朋友的电话,请朋友帮忙。
第三天一早,护士长来到母亲床旁把大姐拉到一旁轻声说道:“你们打算让母亲住单间病房?”大姐自作主张回答道:“听说单间病房床位费很贵,住双人间就好。”
“好的,46床病人已封管,今天要转到三人间病房,你母亲转46床。”护士长一口答应。“可以,谢谢了。”大姐挺感激。
上午查房后,母亲的经管医生告知大姐说,母亲今日转双人间。
二姐听说母亲要转到双人间去,认为双人间性价比比较高,欣然接受,并得意地说:“姐,怎么样,会叫的孩子有奶吃吧!”大姐不忘给二姐“戴高帽子”,说:“行,你厉害,你会叫!”小弟和弟媳妇则顺水推舟,表示同意大姐的意见。
母亲入住双人间病房46床,45床病友的护工陈姐热情地和大姐打招呼。“我们又成室友了。”大姐开心地说,并与45床病友家属寒暄起来。
护工陈姐今年六十一岁,比大姐年长一岁,是大姐在医院见到的第一位专业护工。
那时,母亲从重症监护室(ICU)转入神经外科,正值五一小长假前夕,医院护工供不应求。小弟多方联络,依旧找不到专业护工照顾母亲。
看着大姐、二姐手忙脚乱的窘态,陈姐主动上前帮忙,为母亲翻身、拍背、更换衣服和床单。
为人和善,专业技能娴熟的陈姐给大姐留下了较好的印象。大姐发给陈姐二百元红包,感谢她两天来对母亲的关照。几天后,护工陈姐随45床病友转入单人间病房。
与母亲同在神经外科住院的同室病友晓霞入住45床,家属惊叹道:“我们又在一间了,真有缘!”
晓霞今年50岁,是个大美女。她一米六四的个头,白皮肤、大眼睛、高鼻梁。和母亲一样,晓霞也是脑出血昏迷,据说在重症监护室(ICU)住了一个多月。
晓霞的丈夫在工厂上班,三班倒,女儿在外地工作,儿子是在校大学生,只有护工胖阿姨照顾她。
晓霞和护工胖阿姨可谓“水火不相容”。晓霞年轻,开颅术后身体恢复较快,大脑意识渐渐清醒。
清醒后的晓霞见不到自己的亲人,没有安全感,焦躁不安。她让胖阿姨打电话给丈夫和女儿,要他们来医院看她。
晓霞夜间也吵闹,导致胖阿姨睡眠不足。胖阿姨埋怨晓霞太娇气,不理解家人的难处。
晓霞完全不配合,像任性的孩子一样,不断地用拳头敲击着床栏。胖阿姨说:“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呀?你老公要上班,女儿在外地,也要上班,儿子要上学,他们哪有时间天天陪你?你乖乖的,好不好?敲敲敲,手不痛吗?”
胖阿姨用约束带将晓霞的手捆绑在床栏上,这下晓霞更闹腾啦,手用力挣脱约束带,嘴里大喊丈夫的名字,要丈夫来救救她。
周末,丈夫和女儿来医院看晓霞,晓霞哭诉道:“阿姨骂我。”
后来,因晓霞的饮食问题,晓霞女儿与胖阿姨意见分歧较大,发生争执。晓霞女儿决定辞退胖阿姨换一位护工。
一个月后,大姐回到外省自己家休息了十天后又返回娘家,换二姐回外省的家休息。姐妹俩再次约定,半个月一轮休。
南方的六月,雨水特别多。大姐每日两点一线地穿梭于娘家和医院之间,没有双休日和节假日,倍感疲惫与孤独。
一天傍晚,大姐走出康复病房不久,护工阿芬发来微信视频,并留言:“大姐,快看,老妈又张开眼睛了。”
是的,母亲已不再整日昏睡,偶尔会睁开双眼。近两天,母亲睁开眼的频率明显增加,病情有好转迹象。
医生嘱咐大姐和阿芬要多和母亲说话,播放母亲爱听的音乐和歌曲。
阿芬爱唱《卖报歌》。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大姐常为母亲播放革命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中优美的舞曲。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编斗笠,送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