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美食,还真谈不上。但在那个年代,吃一顿榆皮面面条,也算改善生活,打牙祭了。
大约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由于父亲工作调动,我们也从县城随迁到了茨营子公社,父亲在银行的营业所上班。茨营子村是公社所在地,自然条件相对还是不错的。依山傍水,黑河从村边流过,所以有水浇地,产水稻,村里人能吃上大米饭,当地人称稻米饭。姐姐的奶妈家就在这个村,母亲常说,姐姐小时候奶妈家的火盆上总是坐着一只铜茶壶,里面总给她熬着稻米粥。但这里不种小麦,白面就稀缺了。不知什么渠道,以物易物淘换点白面,那是要等年节包饺子,或亲戚乡邻有红白事,舀上一碗随礼,或家里有谁生病难受了,做上一碗水揪片儿,安慰犒赏病号的饭。所以,平常想吃顿面条是非分之想。这里还种玉米高粱,但这两种面粉发散没韧性,做不成面条。都说穷则思变,老百姓的创造力,因地制宜的思变能力是不可低估的。我说过,这里不仅傍水,还依山。山里柳树桦树橡树山杏树山核桃树应有尽有,特别是榆树比比皆是。榆树落地生根,榆木质地坚硬,但生长期长,在深山老林里无人管理,野蛮生长,成大才者少。为了增加副业收入,村里建了个木材加工厂,也就是生产一些镐把铣把之类,简单的生产工具,对木材的要求不高。原料便是从山里伐些树,这些树里不乏桦树榆树。每当这些木材运来,村里的妇女孩子便蜂拥而至,用斧头用镰刀去剥桦树皮榆树皮。去皮并不影响木材加工,所以也没人管。剥下的桦树皮拿回家点火烧饭非常易燃,榆树皮拿回家还需几道工序。先是把外面的糙皮去掉,留下里面的二层皮,在阳光下晒干。然后把晒干的榆树皮用碾子碾成粉末,再一遍遍的过筛过箩,去除木纤维,最后留下的便是细细滑滑的榆皮面了。榆皮面劲道有韧性,像淀粉,但毕竟是木质的,不易单吃。村里人便在玉米面里掺一把榆皮面,玉米面便有了韧性和劲道,可以擀面条了。擀好的面下到开水锅里,泛着金黄透着劲道。再炝个葱油锅,做个酸菜汤,喜辣的再舀上一勺辣椒油,那丝滑那酸辣爽,也是让人不由得吸哈的!
我家因为父亲上班,是吃公粮的,所以每月有几斤供应的白面。但那个年代正好是我们半大小子(女子也一样)吃死老子的年龄,那几斤白面显然捉襟见肘。于是放学后,我也和同学结伴加入到剥榆树皮的行列。初次入行不得要领,又怕砍到手小心翼翼,半天也扒不下一块。农村孩子是朴实的热心的,同学见我着急就停下自己的帮我,最后还把自己框里的给了我很多。带回家就交给母亲了,接下来就是母亲向邻居们学习讨教制作榆皮面的一道道工序,直至面条下锅。母亲给我们打的卤,是父亲从老家涿鹿带回来的,是奶奶自己晒制的干香椿,再甩一个鸡蛋花。因为我们吃不了太辣的,母亲便用炸油糕沉淀下的麻油底,那是油糕掉下的碎屑,加一点点辣椒面,再切上几芽绿绿的葱花,上锅蒸半碗油辣子,微辣浓香,拌到面里,直接将食欲又提升了一个级别。一碗只是垫个底,两碗,三碗都不在话下。
后来知道了,榆树浑身都是宝。早春的榆钱儿,撸下来掺在面中烙饼,是又一种美食。秋天的榆树叶趁没发黄,撸下在锅中焯一下,沤在缸里是喂猪的上好饲料。榆树如果成才了,是上等的硬杂木,制作家具木纹清晰自然流畅。就连枯根也是根雕的好材料,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再说榆树皮,还有中药成分,具有安神健脾,利尿消肿的作用。而榆皮面也不仅能掺在玉米面高粱面中做面条,还可以发面蒸豆包。但我以为做面条,最能发挥榆皮面爽滑劲道的特质。在那物资匮乏,生活清苦的年代,是改善老百姓生活的不可多得的附加值。虽算不上美食,想起来还是回味无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