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家,是温暖的港湾,是心灵的归宿。
也是,也不是。
真真实实的家并不总是风平浪静,一潭死水。也会有微波荡漾,甚至波涛汹涌。总是要等到风雨后,才会见彩虹。
“妈妈,你这好好的,叫我回来做啥?”郑承顿时明白,郑露说了假话。
就在上午,郑露打来电话说妈妈病了,要郑承赶紧回来。待郑承想问明具体情况时,郑露只说病得很重,回不回来由你,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
那时打电话很不方便,要从家里走七公里山路,到B乡政府办公室才有电话。那电话也不是随便就允许打的,你得有一定的关系,还得轻言细语求人。也许因为郑承在J镇政府上班的缘故吧,报上郑承名字就好商量得多。凭这打电话的难度郑承就判定妈妈真的病重,于是急匆匆告假,急匆匆回家。不进自己门,先进妈妈屋。
仲氏停下手中筛米的筛子:“怕把你请不回来,是我叫郑露说我病了的。我的两床棉絮不见了,家里就这几个人,难道我和你爹要偷棉絮不成?三岁的孙子也拿不了棉絮。你要是和她同鼻孔出气也无所谓,叫你回来就是要你晓得那回事,我不吃这个哑巴亏。”仲氏越说越生气,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也让谁听了都知道她说得是春红偷了她的棉絮。
“这事啊,棉絮不见了可以慢慢找嘛,要知道是这事我就不回来了,我才当上乡干部,还要好好表现才对,饭碗重要还是棉絮重要?”
“不影响你工作,我只是要你知道就行了,你走你的。”
“那你说的是啥棉絮啊?”
“就是你在成都买的,给了我两床,两床都不见了。当初不愿给不给就是了,给了又偷回去。光明正大地拿呀,何必偷偷摸摸。”
郑承在成都开车期间,去棉絮厂运棉絮,知道厂里六斤重的等外级棉絮才三元钱一床。郑承当即想起了春红说过,分家时,妈妈只有一床被子,担心客人来了没被子盖而流泪。那寒酸的场景在郑承脑海里幻化成一个固定画面,挥之不去。见有如此便宜的棉絮,即便不保暖作垫絮也软和,一下子就买了五床。回家后给了妈妈两床。
“春红不会拿棉絮的,给你棉絮她特别支持。我们还有三床,我去给你拿两床来。”
“一床都不要,给了再好偷回去,我才不上那个当。”仲氏又端起筛子筛起米来。
嘴上说春红不会拿棉絮,郑承还是疑惑不定,背着春红在家里翻箱倒柜。
“你找啥?要抄家也轮不到你来抄。”愤怒的春红一反温柔的常态,像一头护犊的狮子冲上去,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地落在郑承脸上。
“我找一个要用的东西。”郑承摸着老婆巴掌光顾的脸停顿数秒,终于反应过来,高高扬起巴掌,要狠狠打回去。只见春红双手抱头蹲地下哭起来:“你打,你打,打死了才好。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找棉絮,你给棉絮我那么支持,又何必去偷?麻疯一颗也害不得,贼皮一回也披不得。一个偷字太伤人了,上午你妹子就把这个家抄了个底朝天,我那个气是咋个才咽下去的?这就是给你当老婆的下场。连你都不相信我了,我还能在这个家活人吗?我们离婚!”春红伤心透了,哭泣的声音好像是从喉管里迸出来的。
郑露这次回娘家,仲氏说要给她一床垫絮。当郑露要走的时候,打开柜子一看,两床棉絮不翼而飞了。仲氏急得直呻吟,说必定是春红拿去了。郑露当时就爆跳起来:“这还得了,妈妈的东西想拿就拿,我去要回来。”
仲氏担心她们打起来,立即阻止,却没能挡住她。
“嫂子,你是不是拿了妈妈的棉絮?”
“没有啊,我拿她的棉絮干啥?”春红一头雾水。
“没有?妈妈的棉絮钻地呐?你敢不敢让我在屋里看看?”
“随你的便!”这种事要是拒绝的话,她会说你做贼心虚,看都不敢叫别人看。为了自证清白,春红只好由着她。
郑露便在屋里翻抄起来。这哪是看看,简直是抄家,春红那不断升起的怒火压了又压。
小家小户没啥看场,用不了多少时间,箱箱柜柜都翻了个遍。除春红留下的三床棉絮外,没有多余的棉絮。
郑露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自找台阶:“鬼才晓得你藏到哪里去了。”
“没凭没据,血口喷人。鬼才晓得是不是你偷去了。”春红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郑承那高高扬起的巴掌被塑在了空中,久久不能落下去。那春红不用打,已哭得泪人儿一般。看着春红痛心的样子,郑承就十分心痛。那巴掌在软软地放下去的过程中变形成搂抱姿式:“我就是证明一下我的判断,心中有数说话才有底气。我们走自己的路,在你前行的路上,有我陪伴,不用考虑别人怎么说。”郑承把春红搂起来,二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春红不承认拿了棉絮,仲氏认定除春红外没有第二人,就这样僵持着。也可以预见这事很难有水落石出的结果。郑露与春红之间形成了解不开的结。郑悟在郑露绘声绘色的描述下,不加思索地站在仲氏的立场上。面对春红说话也由含沙涉影变成了夹枪带棒。
半年以后,郑毅回到家里,仲氏向他说起了棉絮的事。
“那棉絮我拿去包了沙发。”
“拿棉絮也不打声招呼,把你嫂子冤枉得不轻。”一声轻轻地责备,这事在仲氏那里就打了个结,用不了多久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可是春红那伤透了的心还需时间才能抚平。郑悟、郑露与春红的对立情绪已经形成。人哪,是有思维的高等动物,事情水落石出并不意味着思维复位。那思维的惯性还会延续,倾向性的思维必然在某些节点上支配思维人的行为。
其实这个家曾经是五好家庭,怎么就演化到如此云飞浪卷寒风劲吹的境况了呢?话还得从分家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