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有“民国第一写手”美称的张恨水,一生大概创作了3000多万文字。但就北岳文艺出版社2019年修改纪念版的《张恨水全集》来说,收录总字数约为1800万字。可见,还存在大量的轶文亟待搜集、整理。这其中,书信集是重要的一部分内容。国内出版的《鲁迅全集》,《书信卷》约占四分之一;《沈从文全集》里的《书信卷》也占四分之一的大比重。而北岳版《张恨水全集》里唯独缺少了《书信卷》,这未免不是一个大的遗憾。
池州学院的谢家顺教授,在21年前就开始关注、搜集张恨水书信,穷廿载之功,与张恨水至亲合作,终将辛苦收集的314封张恨水书信付锌出版,弥补了张恨水研究中一手资料不足的缺憾。值得一提的是,陈子善教授称其为“值得庆幸和有意义的事”。
《张恨水书信》分四辑,分别为“编辑、读者间通信”“与报刊编辑通信”“同事、朋友间通信”“与亲属、子女间通信”,时间涵盖1922——1966年,与其文学生命历程大体一致。
张恨水的文风既古既新、雅俗并存。读张恨水书信,既是一次对“第一写手”写作经验的取经,也是一次美的巡游,在清丽雅致的写作风格中感受古文的魅力。
这里试举一例。1923年12月15日发表在《世界小报》里的一则《复姚民哀书》中,云当时思绪,“迩者枯冬客居,长夜漫漫,意欲剪纸招魂,问选小史,或可成篇,当以奉政,润砚之资,正非所计,譬诸票友,偶然粉墨登场,其目光不在戏份也……纸短言长,不尽所怀”。此行文叙述,可追沈梅逸之风。
张恨水论写作,首推“多读书”。“写作没有什么要诀,第一个条件是读书。读过之后,再去体会,再去揣摩”。
张恨水为文,注重文学的审美功能。他说,“秉承趣味主义原则”,“不过分看重文字的载道功能”。文学写作,有专门做供人消遣文字者,如当时鸳鸯蝴蝶派之流,也有专门做“有益于教化人心”的文字,如当时文学研究会创作同仁。张恨水早期创作中,注重文学的“娱人”作用,称“艺术者为掀起吾人情感之物,以俗语述之,即令吾人感到快乐或有兴趣”,“好谈学理的艺术而不求所以掀动观众之情感……皆迂腐之谈也”。这也使得张恨水一直被学界误认为鸳鸯蝴蝶-礼拜六派代表人物。
文学自古便有“抒情”与“言志”功能的争论,张恨水在当时的环境中虽主打“趣味主义”的旗帜,但于内容上,他也有创造性的一面。他的趣味主义针对的是下层读者的接受程度,而不是谄媚迎合读者的恶俗趣味。五四以后的新文学一直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始终不能下沉至知识水平不高但是范围最广大的下层民众群体,他们只好眼睁睁看着俗文学对下层民众的浸淫。这时候,张恨水“欲努力于旧式小说,借以通俗之故,略贡区区意旨于社会”。也就是说,张恨水改造了接受面更广的旧小说内容,旧壶装新酒,将现代化的观点内容浸于旧小说形式中,帮助了新文学“改造国民性”的任务。
但时局的恶化已不容作家们吟赏烟霞。抗日战争的爆发,张恨水同当时的大部分作家一样,投入到“文学抗战”的道路中。1939年,张恨水说,我们认为作文章,必须于“抗战有关”,天天登些闲适性的明人小品,颇与国际观瞻有碍。这显示了张恨水写作观的发展、变化。
最后,值得一说的是,张恨水在给刘友松的信件上介绍了金圣叹的为文三诀:一、无中生有;二、一起贯穿;三、愈排偶愈变换不测。这对今天的为文者仍具有重要启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