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散文

刘刚 : 烟雨清明又梦回

作者:刘刚   发表于:
浏览:41次    字数:2507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5篇,  月稿:0

  习惯了阳光照耀,面对突如其来的细雨多少有些排斥。春雨如酥,一点不假,稍不留神就会摔个人仰马翻。自从爷爷走了之后,我一路上就跌跌撞撞,摔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后又摔倒。所以,时常忆起爷爷,隔着胸膛想要牵住爷爷的手,倾听爷爷的教诲。可是,每次忆起,我只能捂住胸膛的悲痛,深深念想,毕竟,爷爷离开我近20年了。

  印象中,每年清明都是细雨霏霏,像烟像雾,像一层灰白的纱,像极了爷爷去世那天,家族晚辈头上戴着的那块白色孝布。随着道场里传出的阵阵锣鼓声、鞭炮声,顶着孝布的晚辈们齐整整地跪成一排,作揖、叩头。锣鼓声和唢呐声都是很悲戚的那种,脑海中稍微浮现出爷爷的影子,就会被催出泪水来。身材魁梧的爸爸是我的偶像,是我心中巍峨的大山,在村里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就这么一条汉子,我竟看见他流过泪,也只是见到过一次,就在爷爷下葬那天。我深深记得,那天也是阴雨濛濛的,锣鼓声和唢呐声响彻村庄,附近的父老乡亲从风雨中赶来,送我爷爷最后一程。很多人我都没见过,年纪与我爷爷一般大,他们说:刘师傅,慢些走,天堂路很近……憔悴不堪的爸爸忙着给这些不请自来的人挨着递烟、点火,他们一个接一个上前安慰爸爸,就在这一刻,我清晰地看到爸爸流泪了,泪水很多,一双长满茧子的大手抹了又抹,依然止不住地滚落下来。泪水很烫,因为已将爸爸的双眼灼得通红通红。

  父亲走到我身边,拉着我和妹妹齐刷刷跪在地上,我看到很多人在往棺材上填土,不一会儿,一座新坟矗立眼前。那一刻,我深深知道,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后来听爸爸说,爷爷的人缘极好,是因为爷爷的手艺好。爷爷一手缝纫技能,名播十里八乡。平日里摆摊帮人钉纽扣、缝衣裤,到了寒冬腊月就走村串户给人家做新衣新帽。手艺精湛、收费低廉,深得村民们爱戴,无论大人小孩都亲切地叫他“刘师傅”,爷爷总是一脸慈祥地回应着,给人留下春风拂过的感觉,暖意融融。

  邻村有位裁缝师傅,据说还是爷爷的师弟,他的手艺也不错,比爷爷小十来岁,不怕翻山越岭和熬夜,手脚也麻利,请他做新衣的人络绎不绝,生意自然比爷爷要好得多。有人建议爷爷向师弟学习,爷爷说自己受身体限制,不能翻山越岭去服务偏远的乡亲,也不能熬太多的夜,实在不能赶工做衣服,所以师弟生意好是天注定,自己呢,有衣服做就做,没衣服做还可以种点庄稼,有什么关系哩!爷爷的心态真好,让人钦佩。

  渐渐地,爷爷的生意好起来了,原因是师弟收费太高,当时捉襟见肘的村民更愿意找爷爷缝制衣裳,能省一分是一分。寒冬腊月里,爷爷忙的不亦乐乎。此时,又有村民劝爷爷涨涨价,别委屈了自己。爷爷说,我是靠手艺吃饭,不是靠手艺发财,大家乡里乡亲的,相互有个照顾就行啦!爷爷的洒脱和淳朴很快传开了,许多村民不让爷爷累着,秋收结束就开始让爷爷做过年穿的新衣裳,时间长,不怕等。

  爷爷确实很淳朴,也很豁达,不与人计较,宽容善待每个人,那时就在我心头种下了这颗种子,时至今日,依然如初。宽容善待每个人,用爷爷的话说:每个人都是不容易的。

  还有最让村民敬佩的,是爷爷勤俭节约的好习惯,这一习惯影响着整个家族,影响着家族里的每个人的一生。爷爷不管去谁家做衣裳,不变的宗旨就是不浪费一寸布料一根线。即使剪下的边角碎布,也会恰到好处地用在棉衣衬袋里,看不见也摸不着,深得村民喜欢。爷爷说,如果一家人做上几套衣裳,可以省下几件衣服的口袋布料,因为剪下的边角料都够用了。爷爷精心为别人缝制衣服,也省吃俭用为家人缝制衣服,可自己却没穿过几件像样的衣服。在我的印象中,爷爷还穿过长衫,那种低至脚踝的衣服,如今只有古装剧里才能见到。爷爷,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包装自己的一生,与人无过,与世无争,但留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却是浓墨重彩,玉琢金雕。

  穿着长衫的爷爷并不是满腹经纶,只是他认为衣服还能再穿,就不能扔掉。直到有一天,爷爷帮邻居建房子时划破了长衫,实在不能缝补,才最终告别长衫子。但没过几天,在另一户人家帮忙时,我看到了长衫的影子,那是用长衫改制的一件衣服,穿在爷爷身上竟是合身合体。爷爷说,衫子布料好,还能陪伴他好几年。奶奶曾责怪爷爷心肠好,得利少,尽给别人帮干忙。这个帮干忙的“干”就是干干净净的“干”,意思是帮忙做了事却没捞到一点好处。爷爷听后,呵呵一笑,便消失在奶奶的视线里,奶奶只能长叹一声,来一句“嫁给他简直愚蠢”便不再作声,真是爱恨相煎,百转千回。这一幕活像电影里那种侠客美女的情调。侠客风来雨去,古道热肠,美女千里追随,一路嗔怪,可依然不离不弃。

  爷爷虽然憨厚粗犷,但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每次我被爸妈教训的时候,爷爷总是第一个出现解围的人,他是我的救星。把我拉到一边,爸妈也没辙了,爷爷就拿出糖果哄着我,然后教育我是非黑白,虽记不清具体说过些什么,但记得爷爷当时说得非常有道理。爷爷还告诉我,有什么事先告诉他,由他决定是否告诉爸妈,这样我就能少些挨打受骂。从那时起,我有了什么事都要跟爷爷说说的习惯,爷爷总能拿捏到位,我也很少被爸妈教训,调皮捣蛋的我一度成为父母眼中的乖宝贝。我无数次从心底发出感叹:爷爷真好!

  只是,只是爷爷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年近八旬还事事抢着做,谁要是把他当老人,他就会生一天的闷气。就在爷爷临走的前几天,还戴着老花镜辅导我的算术作业,还叫我讲诉一下学校里的一些事情,我讲得绘声绘色,爷爷听得聚精会神。一大家人,仿佛都很忙似的,唯有爷爷,总是那么认真地听我讲完,然后再忙别的事。后来爷爷因病走了,连同他从不在意的病痛一起带走了。我失去了救星,失去了最忠实的倾听者,我的知音。想到这些,那个瘦小的孩子躲在屋后的山坡上哭了很久很久……

  问天问地问苍山,以后我的心事说与谁听?

  参加工作后的我,每次从他乡归来,都会去爷爷的坟前摆上水果,点上蜡烛,跟爷爷说说话,工作上的、生活上的,统统告诉爷爷。我相信爷爷是听得见的,并且听得很认真,所以一直保佑着我在人生路上走得更踏实、走得更长远。

  又一个烟雨飘渺的清明节,“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异乡的我怀念爷爷,只能梦回故园,与爷爷拉家常、讲故事,并叩问爷爷:您在天堂还好吗?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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