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是传统中国的写真。小小一个四合院，最适合旧式中国家庭居住。有一个德高望重的老爷子，一定德高望重，只有德高望重才压得住阵脚，才能得到一大家子的敬重和爱戴。不晚婚，很容易就四世同堂。于是儿子辈有出息，媳妇们贤惠，孙子不是找了事做，就是还在学堂里读书。冬日里阳光明媚，安度晚年的老爷子在屋檐下晒太阳，重孙们在院子里追着打闹，这是一幅很好的画。
四合院的精神意味着团结安定，最容不得吵架，甚至说话也得小点声。有意见，有些小勾心斗角，应该关着门，在自己屋里呕气。一团和气与宽容，必须当作规则来实行。不是一家人，不能住一个四合院里。
四合院可以成为一个袖珍的小世界，几代人同居，子承父业，上行下效，代与代之间的代沟，很自然地就被抹平。世界在变，时代在发展，四合院风吹雨打日晒，却像一个几方面都受力的平行四边形，扭曲变形，仍然还顽强保持着方框框的形象。四合院以不变应万变，人一代代的繁衍，四合院还是四合院。
四合院里可以种些花草树木。和阳台上小里小气的养花大相径庭，四合院里能种大片的月季，能种大片的荷兰引进的郁金香，可以种向日葵，种一串红，可以用大缸养荷花，养金鱼。可以堂而皇之地种树，四合院里最常见的，应该是海棠，是丁香，是腊梅，甚至是高大的黑枣树，核桃树。春天到了，可以邀客来赏盛开的海棠。到黑枣和核桃熟了的时候，外面的顽皮孩子，会偷偷溜进来摘了吃。这时候如养了狗，那狗便叫个不歇。
四合院里最适合赏雪。下雪了，隔着玻璃窗看，看雪渐渐有了点意思。窗外的走廊上放着冻柿子，红红的，衬着白白的雪，越看越可爱。终于触动了馋虫，冲出去取那冻得硬邦邦的柿子。院子里已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最淘气的那位孙子故意神头鬼脸地从院子中间穿过，在一家人的眼皮底下，丢下一长串清晰的脚印。四合院的雪地上留下的脚印，有一种别样的人情味。
(1994年第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