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60年代后期,到上海去,犹如科举时代进京赶考者,既怕又喜。怕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名落孙山。喜的是十年寒窗苦,竟成功名。经过艰难的跋涉,获得不同的结果,个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已知道。于我而言,怕的是只见过三麦水稻油菜籽等作物,哪懂得李白杜甫白居易的诗词。一排排楼房都是一个样,出门不认得回家的路。喜的是五颜六色的都市,可玩可学的东西太多,一辈子也玩不厌,学不够。
姑妈家住上海浦东。春节里,母亲会带上我,去探望她们。村民搞不清上海分浦东和浦西。能去上海做客,都十分羡慕。
当年去上海,走公路为主。从老家出发,步行至汽车站,买好去上海的长途汽车票,在车站内等候。到发车时间前10分钟左右,在工作人员的要求下,排好队,等待检票。当听到自己的票号,赶快出示车票,确认无误后,由其在车票上钳出一个小洞,才能通过弯曲的栏栅,进入车内。
汽车先是在227省道向南开,路的左边就是京杭大运河。大约20公里后,左拐过运河平望大桥,就沿着蜿蜒的318国道向东行驶,它的右侧是太浦河。母亲坐在我的外则,我座在靠近车窗的内档。车外分别是与省道和国道平行的运河和太浦河,水面好宽阔。河的中央,有长长的船队,朝着各自的方向前行。逆水行进的船队,头船的两侧,翻起阵阵浪花,好象出水的鱼儿穿向前方。船队交会前后,不时传来时长时短的汽笛声,就似相互打了招呼。路旁梅花桩式挺立着杨柳和楝树,在阳光的照耀下,躲闪着倒向后方,留下了风的笑声。细石子铺设的路面,不时出现坑道,带来不小的颠簸。刚上车时,母亲对我讲,运河从杭州通达北京,太浦河始于太湖止于黄浦江,让我知道了两条成于不同时代的人工河,都是劳动人民奋斗的结晶。随着时间的拉长和阵阵颠簸,我犹如坐在摇篮里,在母亲轻声细语中,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经过近3个小时,汽车进入上海站,母亲领着我又乘上有线公共汽车。我第一次见到车顶上扣着两根辫子似的汽车,吊挂在如蜘蛛结成网的天空中。到了陆家嘴汽渡站,又换乘了只有船肚而没有座位的渡船,劈波斩浪渡过黄浦江,靠岸时,卷起夹着泥沙的漩涡。这时,母亲告诉我,已从浦西到了浦东。我感觉到,经过黄浦江的冲涮,尽管也乘上了带有辫子的公共汽车,似从大厦的顶层滚落到了地面一样。浦东高楼不多,少了花花绿绿的灯光,少了川流不息的行人,没了繁华热闹的景象。
从上午8点到车站,经过步行、乘车,渡船、再乘车和走路,奔波大半天,至下午2点多,来到了姑妈家前的马路旁。楼下的小男孩阿初,对着姑妈家直喊:阿奇,你家阿乡来啦。姑妈听到叫声,知道嫂子和侄子到了。一边从三楼顶层赶下来,一边对阿初怒斥道:侬姆妈阿是从苏北到上海来格,弗要阿乡阿乡叫。同时把母亲和我接到屋内,泡了糖水,嘘寒问暖,让我娘俩踏实安心地休息。
姑妈于1950年,乘夜航班,走水路到浦东,给人当帮佣。后与从宁波来浦东谋生的姑夫成家,现在都是浦东港务局的工人。生有一双儿女,大儿子叫张志奇,小名阿奇,长我7岁。小女儿叫张志根,小名阿根,大我1岁。阿根在不到2岁时,因感冒发烧没有及时治疗,部分脑神经受到了伤害,成了残疾人。一家人住在不到20个平方的2间屋子里,比较拥挤。一层楼面上共有6户人家,有2个小的公用卫生间和1间大的厨房,生活上也有许多的不放便。正所谓“人生哪有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在我上小学后的多个暑假里,一人会在姑妈家呆一段时间。印象深刻的是到东昌电影院看电影,要出钱买票才能进入。院内屋顶上有2排电风扇,共有12只,不停地旋转,给屋子带来习习清风,感到十分凉爽。地面上是一排排由高到低的座椅,每个座椅两边有把手,后有靠背,坐在上面十分舒服。离前排3米开外,有比座椅略高的舞台,中央有一块长方型的大白布。当大白布上出现各种各样的画面时,就是放电影了。记得看过《小兵张嘎》和《闪闪的红星》等,都是小男孩做大事的故事。表哥还带我到文化宫看舞蹈。随着音乐响起,4个小姑娘,头扎雪白的带子,身穿雪白的吊带裙子,脚踏雪白的鞋子,整个似雪人一样。时儿掂脚分腿,时儿掂脚站立,时儿手手交叉相联着跳,时儿抬起柔软的双手各自跳跃,从舞台的一边转到另一头,让我见识到了“四小天鹅”芭蕾舞。离开了文化宫,眼前还是不断地闪现优美的舞姿。有一次,表哥和我乘渡轮到了浦西,去了大世界。在哈哈镜前,看到了各种变型的自己,搞笑而不可想象。来到豫园商城,见到各种特色小吃,品尝了小笼包,十分鲜美。进了音乐厅,观看全部由外国人演奏的乐曲。旋律时儿温柔舒缓,时儿激昂高亢,非常动听。我不明白一个背着我们站着的人,一只手拿着一根“筷子”,上下左右不停地挥着。表哥告诉我,那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不要小看那站着的人,他是乐队的指挥,是灵魂。这些美景、美食和电影、舞蹈及音乐,让我懂得,上海是个好地方,让人开眼界、长见识。一个暑假下来,养成了午饭后休息10分钟,再午睡半小时的生活习惯,带着一口浦东上海话回到老家。
上世纪90年代初,上海开始发行股票。表哥在银行工作,对市场比较敏感。我在吴江县行政机关工作,对股票之类的东西不了解。当他通知我阿要购买股票时,出于小时候跟着他玩的信任,把家中仅有的5000元存款取了出来,由他帮助先买了认购证,又以中奖的认购证买了股票,成了当地的第一批股民。后来,更是一头扎进股票的买卖中,学到了很多股票知识,获得了可观的收益。
一位在吴江工作的朋友,争取女儿能去上海读书,在上海的徐家汇买了房子,取得了“蓝印户口”,实现了上学的目标。当时的房价是200多万元,他交了个首付款。现在房价已超2000万元。既解决了小孩的上学问题,房价翻了10多倍,一举多得。
从1995年到2005年,上海向全国招收优秀初中生到上海读高中,毕业后,以上海学生的身份参加高考,享受上海学生的待遇。我儿子2005年进入复兴中学上学,搭上了末班车。吴江一批初中生进入华师大附中、上外附中等重点中学学习后,比较顺利进入复旦、华师大或北大、南大等名校深造,为寻找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到上海去,个人会受其影响而改变生活。大上海,对周边地区的溢出效应也很大。上世纪80年代后期,吴江社办企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依靠廉价的劳动力,转变到依赖科技,上海“星期六”工程师,利用周末,来吴江进行技术指导,发挥了十分重要作用。吴江以以丰富的农副产品,改善了上海企业的后勤保障,获得了合作办厂的机会。电线电缆、日用化妆品、缝纫机另配件、羊毛衫加工等企业,不断成长壮大。直至如永鼎股份等上市公司,就始源于此。
到上海去,不仅有省道和国道,有全程高速公路,有城际铁路和高铁,还有低空飞行的直升机。吴江与上海,实现了无缝对接。我在太湖边吃晚饭,不影响朋友请我去浦东吃宵夜。在“海纳百川”的上海城市精神感召下,我觉得自己就是个“上海人”。
1921年7月至1925年1月间,党的第一、第二和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选择在上海举行。历史告诉我,到上海去,不仅可以长得见识,更可以获得创新的思想。到上海去,是我从幼年到现在,都想去的地方,不断地追逐和实现新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