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发烧去儿童医院就诊，处方是青霉素静滴，须皮试。做过皮内注射的朋友都有体会，针挑皮肉的一刹那，会让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年孩子一岁半，居然一声不吭。
“哇，这小囡这么勇敢!”退出针头护士惊讶道。
“就是，表现不要太好哟。”我忙抱起孩子，这小人儿正眼巴巴等着外婆表扬呢。
注射室哭声此起彼伏，满眼尽是挂着涕泪的小脸。别说孩子，有时成人也会怕得闭眼咧嘴。
说到伤痛，我们都不陌生，痛觉是人类降生后体验最早和最多的主观感受。疼痛往往令人产生恐惧，这源自大脑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促使我们及时防御避险。然而过度剧痛会引起一些人休克甚至死亡。
术间疼痛曾是外科学道路上三大拦路虎之一。19世纪中叶前，医生与死神争夺病人过程中，没人能够预知谁胜谁负，原因之一是当时尚无行之有效的止痛方法。面对病人的痛苦扭动和尖厉号啕，极难提高手术精准性和成功率。
事实上，古时已有医生设法使用具有致幻作用的植物减缓疼痛，也有将人灌醉或敲昏的办法，但通常中途失效。深可及骨的治疗会令病人尖叫着醒来，更有甚者，病人欲挣脱束缚夺路而逃。如遇断肢术，则意味着病人雪上加霜，痛不欲生。所以，过去手术曾是野蛮的代名词也就不足为奇。
后来的手术场地，被搬迁到环形剧场，并对外售票盈利。在一次次众人好奇伴惊恐的目光中，不乏死于疼痛引发的心血管疾病的病例。因此，那个年代更强调医生眼明手快，手到病除。
与此同时，快速又时常造成意想不到的悲剧发生。最有名的当数“伦敦第一快刀”罗伯特•李斯顿医生的一次截肢手术。
为求速战速决，李斯顿手起刀落完成了手术，却因病人挣扎，误将助手的两根手指一并切断，病人的部分生殖器官也被他不慎挥刀断离，致使二人失血感染而死。据说当日还有一名观摩者，被这惊悚场面吓得心脏病发倒地身亡。
这台手术用时仅仅28秒，死亡率却百分之三百。
真正有效安全的麻醉法问世前，外科技术始终难以突破精细复杂的瓶颈。这段使人窒息的历史到了19世纪40年代，终于迎来崭新篇章。
美国波士顿一家牙科诊所一名年轻医生威廉•莫顿的一个举动，可谓瞬间推动了外科学进程。
“所有发明者都会以身试法，他们是自我试验者。”美国麻省总医院麻醉科主任沃伦•扎伯，在医院著名的乙醚穹顶厅内，凝视着一幅油画，它逼真地再现了当年发生在哈佛大学的医学史上震撼的一幕。
莫顿工作时，耳边总是充斥着拔牙女士发出的痛苦呻吟，这声音使他既苦恼又难以忍受。听说乙醚可能有麻醉效果，他立刻在家中小狗和自己身上先后多次进行了试验。
一次他将乙醚洒在手帕上，放置鼻下吸入后很快昏死过去，他不知道乙醚可能过量。幸好此时手帕滑落面颊，否则他也许再也无法醒来。莫顿意识到使用乙醚麻醉必须严格掌握有效吸入量。
1846年10月16日，莫顿医生来到哈佛大学，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全世界展示了自己的实验成果。他手持球状玻璃乙醚雾化器，小心翼翼让病人吸入乙醚。几分钟后，病人吉尔伯特•艾伯特成功进入睡眠状态，颈部手术进行得顺利平静，整个过程全场鸦雀无声。
醒来后的艾伯特告诉问询者：“一点儿不疼，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从头至尾我都睡着了。”
这场公开的首次麻醉下无痛手术，旋即在全球医疗界引起哗然震动。此后乙醚麻醉法迅速被应用于外科几乎全部的治疗中，外科学进入了高速发展期。步入20世纪后，麻醉药剂更是有了长足发展，到今天种类已达数百之多。
波士顿城市公园，矗立着一座为莫顿而建的12米高纪念塔，塔身有一段医学界为他撰刻的墓志铭：
在他以前，手术是一种极大的痛苦;因为他，手术的疼痛被攻克;从他以后，科学战胜了疼痛。
美国将莫顿医生选入推动人类历史进步的100位名人之中，位列37名。
每年的10月16日成为世界麻醉日。
医学之路荆棘遍布，开拓者以自己的血肉之躯逐一扫清了横亘的障碍。
前有安德烈•维萨里1543年编纂出版的现代解剖学奠基之作《人体的构造》。他因此遭受教会攻击迫害。
近代有发明著名的鸦喙钳等诸多外科手术器械的“外科学之父”帕雷医生，他的钳夹缝线止血法，根本性扭转了恐怖的炙烙烫油止血法局面。
继莫顿医生革命性地打开了麻醉安全阀门，塞麦尔维斯医生的术前洗手消毒原则，掀起了一场艰难而伟大的医疗变革。
一代代医学先人非凡的成就，最终为外科学奠定了止血、麻醉和消毒三大基石，让柳叶刀成为真正的救命之刀。
医学科学每前行一步的足印，无不凝聚了先驱者呕心沥血的智慧结晶与饱含心酸的眼泪，更缘于他们人性的光辉，他们的悲悯之心，他们一生的执着。
科学之光终将引领人类迈向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