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老家的堂哥来电话说,因为政府征地,爷爷奶奶以及一些族里先辈的坟地要统一迁到公墓。
光阴似箭,奶奶已经离开二十三年,爷爷也离开二十年了。好想念他们啊,跟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记忆犹新,想见他们却只能在梦乡。
爷爷奶奶携手走过半个多世纪的风雨,记忆中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红过脸。爷爷高大伟岸脾气很大,奶奶娇小玲珑温柔似水,小时候惹怒爷爷只要找到奶奶这把保护伞一定安全,不论爷爷怒火多大多暴跳如雷只要奶奶一跺脚,瞬间偃旗息鼓!以前觉得爷爷怕奶奶,现在知道了那不叫怕叫爱,叫尊重!
奶奶是爷爷的第二任妻子,爷爷小时候家里长辈安排了一门娃娃亲,两个人算是青梅竹马,适婚年龄时女方突然一病不起,那个年代人们的想法比较封建,希望用冲喜的方式延长女方的生命,爷爷在这样的情况下把女方娶进门。没多久女方就离世了。
爷爷会木工,家里的床、柜子、桌子、板凳都是他打造的,奶奶是隔壁村的,爷爷去她家帮忙干活时认识的。
爷爷奶奶一共养育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爸爸是爷爷奶奶的第二个儿子,在家排老四。
爷爷壮年时被日本人抓过壮丁,那个冬天爷爷去邻村帮忙干木工,因为回来时天色已晚,他冒险走了大路,被几个日本人给抓了。日本人见他身材高大就让他挑军火。
消息传进村奶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日本人的残暴不仁早有耳闻,大家都觉得爷爷凶多吉少。村民们叫奶奶早做打算,奶奶很坚强她擦干眼泪勇敢面对。那时候爸爸还没有出世,她带着大伯和两个姑姑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缝缝补补,心里为爷爷祈祷,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爷爷被抓的那段时间,每天挑着上百斤重的军火翻山越岭,每天食不果腹。还总能看到岁数大的或者是体力不支的同伴被日本人殴打,杀害。他一直在寻找逃生的机会,他知道家人需要他平安回去。
在一次过河时机会终于来了,爷爷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趟水过河走到一半时他丢下担子跳进河里,游出一段距离后他返回岸边躲在草丛里。日本人发现他逃走往河面疯狂开枪,许久才终于离去。爷爷一直等到天黑才敢出来,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但是他已经顾不上浑身的疼痛往家里赶,他知道多跑一段路多安全一分。
爷爷喜欢抽烟喝酒,烟是自己种植的旱烟,酒是自己酿造的纯米酒。儿时常跟着爷爷去他的烟地,爷爷用宽大的外套搭个简易遮阳棚让我在里面玩耍,自己在烟地里忙碌,给烟草施肥除草。那时的天空总是那么蓝,朵朵白云像贪玩的孩子挂在空中。
烟草地旁边是一些老坟,爷爷抽着烟告诉我这座坟和那座坟生前的关系,谁一生孤苦伶仃,谁生前多能耐多善良!爷爷吐着烟圈耐人寻味说:“生前风光无限又怎么样,百年后也是一堆黄土。”
爷爷酿酒的技术非常好,村里常有老人找他帮忙。几个年迈的老人烧火起灶酿酒,边抽烟边聊天忙碌一整天,晚上就这样新酿的米酒喝起来,他们都是从战火纷飞的乱世走过来的,格外珍惜也格外知足丰衣足食的晚年生活。
奶奶是个温柔安静的女性,虽然没有机会读书识字却非常鼓励我们好好学习,一辈子没走出过农村的她,认为坐在办公室的工作是最高端的!小时候和邻居小孩吵架拌嘴,爷爷动辄咆哮或者打骂,奶奶总会对我们晓之以情,她说,懂事的孩子是不会跟别人做无用的争吵,好好学习自己优秀了面对的都是优秀的人。
村口有棵百年香樟树,树下是一片荷塘,夏天村民们忙完农活就坐在树下乘凉,赏花。奶奶非常喜欢荷花,虽然她说不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但是她告诉我们做人要像荷花一样干净清白!
奶奶走的时候正是初夏,那年荷花早早就盛开了,微风中阵阵花香,粉色的白色的荷花随风摇曳。爷爷嘴上说着,人都有这一天,没有什么难过的,纵横的老泪却早已出卖他的悲伤。
奶奶走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常常独自在她的房间一待就是半天,不是长吁短叹就是留下满地烟蒂,他用衣袖把奶奶的遗像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我们知道他比任何人更想念奶奶!
奶奶走后第三年的春天,爷爷在睡梦中离开了我们,那个草长莺飞的春天美得不像话,漫山遍野的春花争相开放,努力点缀着这个季节,香樟树开始换装了,优胜劣汰的树叶在春风中纷纷扬扬飘落,调皮的小燕子回来了,在田野里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寻找新鲜的春泥造新家,村民们在农田播撒着这一年的希望。
那个黄昏很美,晚霞似血亲吻着河面,晚风中波光粼粼,高大的芦苇在摇曳生姿,炊烟袅袅把村庄衬托得格外安详。院子里夕阳还不曾离去,调皮的大黄狗乖巧地躺在爷爷脚边闭目养神,爷爷抽着烟看着几个弟妹写作业,晚饭后和平时一样早早就休息了。
第二天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我们去叫他起床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双眼紧闭面带微笑,他去找奶奶了!
时光飞逝,这些年村里变化很大,泥巴路变成水泥路,泥瓦房变成小洋楼,不变的是那棵老树依然像将士一样守护着村庄,寒来暑往依旧枝繁叶茂。
每次回老家都会在老房子里呆许久,闭上眼睛感受爷爷奶奶的气息仿佛还不曾走远,坐在床边抽烟的爷爷,在窗边缝缝补补的奶奶,在院子里切烟丝的爷爷,在厨房忙碌的奶奶……张开双手抱抱老树仿佛置身爷爷温暖的怀里,徐徐微风好像爷爷对我说:孩子当心着凉。坐在树下仰望天空格外美丽,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们在哪朵云端守护着我们!
天堂很美吧?不然去了的亲人为什么都不再回来?天堂很美吧?不然我们为什么都会在那里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