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中考第二天。蓝天如洗，辽远空旷，比起昨天，云朵也少。微风一遍遍擦拭瓦蓝的晴空，到处洁净、干燥。
从五中分校三楼考场望出去，天空被远近硕大的树冠勾画出起伏的轮廓，蓝、绿、灰黑的背景下，有麻雀或蝴蝶在晴热的天空闪闪地穿过。一切悄无声息，城市有种庄严的寂静，空气中却酝酿着愈来愈热烈的情绪。
空调风被网格板打成细碎的清凉，均匀落在教室里，轻微的沙沙声更助了考场的静。孩子们静静地写，连翻动卷子的声音也少。但我知道他们的大脑正风暴般运转。
第一桌靠窗的孩子思考的方式很独特，他的左手比右手还忙，一会儿揪起一撮又粗又硬的短发，尽力把它拧紧，拧紧，过一会儿才松开，再用掌心悬空揉一揉，好像这样才能让这撮头发重新散开。这时他的右手就急促地写一阵子，然后停笔，笔尖儿悬在试卷上，左手再揪起另一撮头发，拧紧，散开，再抚平……感觉他在遇见一座山，荡平;又一座，再进攻。
这组最后一个男生，个子高高的，手也很大，手指白皙细长，他始终就用这又长又大的手背遮着嘴，大男孩儿竟颇似黛玉的情态。就这样时而遮着嘴皱眉思索，时而遮着嘴展眉而笑。整个考试过程，他羞答答和试卷交流得好开心。
教室正中间是一个又矮又结实的紫红脸儿的小伙儿，每每第一个坐进教室，大喇喇把准考证身份证放在桌子右上角，便坐等十五分钟后发答题卡。其他学生或闭目养神，或趴在桌上小憩等待，他从不休息，看那神情，思绪好像去了遥远的地方，眼神专注凝重，估计在回顾将考科目的内容吧。答题的时候也大喇喇把一只脚平放在另一腿上，很久再换另一只脚上来。整个班级就属他答题的姿势最豪爽不羁。捉笔翻卷，指挥若定。看看座次表，他的名字很细巧，理解来大概是“妙不可言的孩子。”我心里莞尔，觉得此中最妙不可言处就是在城市的花花草草间长了棵健壮的红高粱。
他前面的男孩子个子也不高，黑瘦结实，行动也颇旷放。T恤衫领口的三粒扣子都敞开着，答题时，会下意识把手伸进校服里挠挠前胸，甚至翻过肩膀抓抓后背。这总让我想起古人扪虱夜话的洒脱，其实他又很斯文细心。他感冒了，偶尔会举手要张纸擦擦鼻涕，接过纸时都会低声说句谢谢，考试结束后也总记得把垃圾带出去扔掉。
男孩儿们如此，更可爱的是靠门坐着的细高个子的女孩儿，每次发答题卡前，她都把细长的手指的关节咔吧咔吧捏一遍，再把脖子绷直了左右晃一晃脑袋，就像武林高手过招儿前舒活舒活筋骨，一看便知：“武功”了得。
孩子们的脸色都比较暗沉，估计最近都睡眠不足，压力也大。邻考场有个孩子咳嗽得厉害，不像感冒嗓子不舒服的咳，大概是气管支气管发炎的空空的咳，咳得紧促时，令人揪心。
学生整体有令人赞叹的素养：自信、安静、有序。进考场接受检查，接过试卷小声道谢，准确填涂信息，放下笔浏览试卷，开考铃声一响立即作答……结束铃声一响立即放笔，自始至终甚至没有人看一看周围或窗外……
五中分的老师们在走廊做流动监考或其他服务工作。第一天，他们都穿红色T恤，第二天，都穿白色T恤。细心的安排，显是让我们这些外援监考老师随时随处就能找到他们。第一场考试，即将到拆封试卷时间，一个学生举手说把手表落在外面的书包里了。我便去走廊示意流动监考，年轻的男老师一溜儿小跑过来，陪着学生取他的手表，再妥妥把孩子送回到门口。
中考第一天清晨，学生提前半小时入场。检查考证，对号入座。立即有老师拿着桌椅调节器进教室：“有没有同学觉得桌椅高低不合适?”有六七个学生举手，老师手脚麻利地迅速调节，居然两分钟不到都调好了。真是替孩子想得周全入微了。
考务培训是位年轻男老师，眼角眉梢还有些孩子气，可是无论是对内容的熟稔于心，还是轻松自如的表达能力，都让人感觉自然亲切又舒服，他所讲的字字句句听在耳朵里，落到心里，如雨点轻敲麦田，清凉润泽。
“孩子们可能过于紧张把正看着的资料带进考场，请您在他们入场时严格检查，务要防患于未然。”
“如有抢答或拖答的孩子，请您过去拿过他的笔，记下他抢答或拖答的内容。”
……
所有措施都立足保护孩子。
他言语简单清晰，却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愿老师们对孩子视如己出” ，反复重复一件事：“孩子们太紧张，有时忙着答题会忘了时间，最后十五分钟请老师们提醒还有十五分钟，让他们把答案在有效时间填涂在答题卡上。”
“这里我们不能用广播统一提醒，因为孩子们答题时太专心，广播的声音会吓到他们”
“我们还有一个额外之请，最后十五分钟时，请老师们走一遍，挨个看一下孩子的答题卡，看他们有没有听见您的提醒——把答案写在答题卡上。 ”
……
所有的话语都流露对孩子由衷的关爱。
务使孩子们三年稼穑的成果颗粒归仓——这是所有老师乃至整个社会对孩子们的拳拳心，殷殷情啊。
青青老师的孩子也在五中分读书，她说每天早晨送孩子，都会见到两三老师在接孩子进校，他们站在马路边，看到对面来了三五个本校的孩子，他们就左右拦住来往的车辆，一边抱拳感谢被拦截的司机，一边护着孩子们过来。一趟又一趟，一天又一天……我不是五中分孩子的家长，依然因学校为孩子所思所想所做的点点滴滴一次次动容。
每个来监考的老师何尝不也如此呢，和我一个考场的任老师的孩子病了，发着高烧。一岁多的孩子，睁开眼睛不见妈妈就哭，好容易盼着妈妈晚上回家，又亢奋得睡不着觉。任老师说她这两天几乎一宿不曾睡着。她明显憔悴了，又担忧着孩子。可始终笑呵呵地，动作麻利地检查学生入场，脚步轻快的走到需要帮助的学生旁边，轻声细语询问孩子的需求……
五中分的校园里、教室的墙上到处都有“正气 、志气、朝气，大气、灵气、书香气”的标语，大概是学校的校训吧，短短两天多的时间，我们感受到五中分老师们基于校训思想对孩子们宏阔的引领、悉心的教育、细心的体察、无微不至的关心……这“六气”是五中分学校为孩子们营造的郎朗乾坤，不也是整个社会对下一代人的精神状貌、对整个社会发展风气的切迫渴盼吗?
教室地面上，谁的手链掉了，栗色木饰上刻着“金榜题名”的字样;操场塑胶道上，我们拾起一只精致的福袋，显然是从哪个庙里请来的吉祥物;孩子的腕上，也多见红绳儿的吉祥饰物;走廊里，整齐码放的书包上挂着“金榜题名”的大红挂牌、“一举夺魁”的灿黄葵花 ……这些都是含辛茹苦的妈妈们准备的，她们做了所有家长该做的，再去求神灵保佑，获得最终的心理慰藉……六月的高温里，家长们在场外焦灼地等，默默地祈祷。也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呀，他们不觉酷热，以一种虔诚的态度陪伴孩子，静静走过这收获的季节。三年辛苦付出、三年辛勤培育，一千多个日夜殚精竭虑，终于迎来这激动忐忑的时刻。
六月中考，校园内外，安静在一种宏大的热流中，这里裹挟着三年来孩子们蓬勃的青春、家长们郑重的托付、学校庄严的承诺，还有社会隆隆前行的车轮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