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天黑着,我从梦中醒来,便再也无法入眠。今天,我要去龙岗殡仪馆与表哥作最后的告别。
驾车行驶在路上,天依旧黑着。车窗外的世界被黑暗笼罩,路两旁像是两幅未完成的水墨画。半途,起了浓雾,四处弥漫开来。路上车很少,我开始分神:表哥是农历二月初二出生的,那是龙抬头的日子。今天他要走了,应该升腾雾气。
到达龙岗殡仪馆,一号大厅的门前、台阶、广场上站满了影影绰绰的人。表哥只是一位普通的小学老师,可是他的善良与仁义赢得了无数好人缘。在这冷黑的凌晨,居然有这么多人来为他送行,仁爱互惠的点点星光,照亮了依依不舍的悲伤。
天还黑着,告别仪式开始。这是我参加过的最具深情的悼念活动。表哥退休十年了,所在单位的校长换了一茬又一茬,但现任校长致悼词时那真情而周详的讲述,让大厅里的每个人倍受感动。我知道,校长是凌晨四点多从市里赶过来的。侄女充满悲伤的深情追忆,让所有在场的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表哥生于一九五四年二月,经历过饥饿更遭受过病痛。他幼年染疾,当时医疗条件极其有限,他被庸医所误,肺部受到重创。二十三年前,小城医院宣布表哥病情不治,无力回天;后经南京、上海著名医生联手抢救,才保住性命。表哥在担任教职和会计的几十年中,抱着病躯,对每一个孩子都充满爱心,对每一位同事都倾尽关怀。他除了教书育人,善待同事,还走村串户帮人照相、帮厨。退休之后,经营着农家土菜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有缺憾,总想多做一些加以弥补。他会乐器,爱运动,擅书法,勤劳博爱并没有过度消耗他的健康,反而让他增寿延年。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盈利,而是为了便民。苍天总会对仁者施以厚爱,表哥用孱弱之躯躬耕前行,坚强乐观,坦然愉悦地活过了古稀,医者惊为奇迹。
即使走了,表哥也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他在周六零点十七分离世,双休不打搅忙碌暂憩的人,周一起大早去另一个世界。这竟然都是他自己生前的安排。
表哥现在躺在鲜花翠柏丛中,面带微笑。我看着他,眼泪滑过眼镜,落在最洁白的那片菊花瓣上,我持花的双手还留有表哥双手的余温。记得那天去看他,我们握着手,他坐在床沿,笑得很开心。他知道自己很快要走了,但他微笑着,我以为他正逐渐痊愈。
表哥的新家就建在我的老家的前方,无数的花篮和花圈将他围拢簇拥。那些花的沉静姿容,是他生命的最后注释,生而慈祥,死亦安详。他生于农历二月初二,别于阳历十一月十一日,这两个特别的日子,留给我们无限的思念与遐想。
天渐渐亮了,云开雾散,曙光照在表哥的墓园。天空有几片彩云,演绎着龙的形象。那是纤巧细腻身轻如燕的龙,没有威严,只有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