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四月十五日凌晨一点左右,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了在值班室酣睡的我。开门一看,是妻子,她一脸急迫略带哭腔说道:“我爸病情危重,快点,我们赶快回老家去。”坐上出租车,我们飞车直奔三百里之外的老家方向。赶到医院时,天已蒙蒙亮。不料我们还是迟到一步,竟成天人永隔,岳父已经永远地走了。对岳父的猝然离世,我始终心怀隐隐的伤痛与遗憾。时至今日,岳父温润亲和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我眼前,他宅心仁厚的亲切形象深深印在我心里。
岳父是个执着的文学爱好者,他的文学情怀与才华令我最佩服。自年轻时结缘文字,他始终在广阔的文学田地间辛勤耕耘。为了提升文学修养与写作能力,他还参加了鲁迅文学院函授班学习。他书房的书架上至今还摆放着各种函授的课程教材与往来信件。这些无声的遗物见证过岳父的孜孜不倦与积极上进。据我的岳母说,岳父勤于笔耕,常常挑灯伏案写作直到深夜,创作了不少作品。其中部分短篇中篇小说先后公开发表。
一九八零年代初,潇湘电影制片厂的编剧导演等一行人员来到老家永新县采风,看中了岳父的一部长篇小说。经岳父同意后,他们带走了这部小说稿拟改编成电影剧本。不料后来潇湘电影制片厂来信说岳父的小说稿毁于一场火灾,对此深表歉意。这部浸润了他心血的长篇小说稿子就这样化作灰烬,希望归零,努力白费,想必岳父当时的心情是难言的。
一九九八年从单位退养后,岳父集中精力进行创作,仅两年时间就写出了两部长篇小说。第一时间读完后,中文系毕业的我,大体还是觉察出其思想内容与艺术手法的可圈可点之处。我和小舅子曾分别把原稿送给专家审阅,都得到了较高评价,尤其是点赞其精巧的结构与经典的细节与场面描写等出彩点,并指出有公开出版的价值。后来岳父又陆续写了不少短篇,每每完稿一篇就寄到我单位,我有幸成为他作品的第一个读者,分享了他创作的成就感并从中获益匪浅。
业余爱好的执着并不妨碍职业态度的端正,岳父在工作上踏实认真,这一点令我最敬重。岳父是邮电局的职工,能写会算,不仅业务能力强,而且敬业精神好。他有强烈的大局意识,毫无怨言服从工作安排。因为组织需要,他从县局机关先后到怀忠、高桥,杨桥、义山路等基层邮电所任职。无论到哪里,无论在什么岗位,他始终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竭心尽力创造显著业绩。
一九九六年刚认识妻子的那会,我在杨桥邮电所亲眼目睹岳父一丝不苟的的认真与以所为家的坚守。那时的邮电所集邮递、订阅、通信、储蓄等诸多业务于一体,工作极为繁忙。作为所长,岳父白天带头端坐柜台精心细致地办理业务,晚上睡在值班房兼职守护所里财产。岳父的敬业是有口皆碑的,当地人都称赞他对工作认真负责,对群众亲和服务。我也在岳父家看到过县里邮电局颁发给他的“先进工作者”等各种荣誉证书,这代表单位对他工作上态度、能力、业绩的认可。
岳父对我乃至对我小家的付出,则令我最感动。岳父是个心地善良、通情达理的人。一九九六年十月我和妻子定亲,按老家风俗需要付给数量不菲的彩礼。而我家底薄弱,当时无力完成这个要求。岳父知晓我的难处,主动提出不要彩礼。这种设身处地的懂得与体贴,是达理的开明,更是通情的善良。儿子一岁多时,我忙于工作,妻子经营小商店,无暇全心顾及孩子。岳父主动提出孩子由他和岳母一起照顾。夜阑人静,他们抱着小外孙寻医就诊,熙攘街头,他们接送小外孙上下幼儿园。这一幕幕,至今忆起,暖流遍身。
一九九九年年底,我供职的单位集资建房,还是收入微薄之故,我再次犯难了。岳父知道后,他又一次替我解难,拿出了不小的一笔积蓄补上我的资金缺口。
二零零三年七月,我收到了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当时的心情喜忧参半。又一道难题摆在我面前:我辞职去求学后,妻子要外出工作养家,刚上小学的儿子谁来照顾?还是岳父再次表态支持我,让我安心读研不要有后顾之忧。在我读研的两年半期间,是岳父每天风雨无阻骑自行车接送我儿子上下学,还是他与岳母一起照顾儿子的生活起居。
二零零六年十月底的一个上午,一通电话如晴天霹雳令我震惊心颤:岳父晨练后回家途中遇车祸,头部遭重创,正在医院抢救。我和妻子赶回老家,与其他兄弟姐妹商量后,把岳父转院到南昌大学一附院治疗。经过长达八个月的住院治疗与康复训练,岳父还是落下了右半身偏瘫与言语能力丧失的后遗症。从此,岳父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十年痛苦折磨。一个执着的文学爱好者,一个踏实的先进工作者,一个宅心仁厚的温良长者,遭此一劫,命运不公。都说“好人有好报”,岳父的经历让我深表质疑。所谓“好人好报”或许只是人们的良好愿望,是价值判断而非事实判断。
时光如水,岁月流逝,岳父离开我们已近八年。一段翁婿缘,时短情深。此生恩重,来不及报答,如果有来世,再续今生缘。愿天国宁静,岳父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