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日，多数时间是被人忽略。近几年来才引起家人的重视，有歌声、鲜花、生日礼物，好像我又有些不习惯了。
今年我的生日，提前二个月就给儿子打招呼：“我的生日，你们什么都不买，给我画一幅肖像作为特别礼物送我便可。”没想到儿子爽快地答应了，可我又心里犯愁，担心儿子所画非我所愿。我经过慎重思考，决定给儿子提供素材作画。构图以厚重大气的沉积岩为背景，头顶蓝天白云，眼前是茫茫大海，既是一次创作作品，又是与众不同的生日礼物。
我生日的这天，儿子儿媳分别打来电话说：“今天是小雪节气，又是您老人家阳历的生日，祝您生日快乐!”我回过神来，翻开老黄历，我出生的那天竟然也是小雪节气，七十年一个轮回，白发都在时光里与日俱增了，岁月写在脸上，皱纹也乱了分寸，可每年这天的小雪节气如期而至。
可喜的是，农历生日这天，我收到两份礼物，一份是《重庆晚报·夜雨副刊》刊用了我的拙作《阴沉木的故事》;一份是儿子送我的一幅油画。真巧，两件礼物在我生日这天同时收到，七十年一遇呀!我兴奋不已，别提有多高兴啦!
更高兴的是我被眼前这幅油画所吸引，大气的蓝天白云，色彩光丽，画面清晰，平静的海面中矗立着一座孤立的岛屿。岛上的石头为沉积岩组成，我站在这座岛上，身着儿媳买的咖啡色连衣裙，胸前佩戴一枚党徽，左手插在衣兜里，右手扶着老光眼镜，头顶蓝天白云，极目远眺，大海一望无际，我心想：天啦!这辽阔的大海，我是怎么站到岛上的?我把疑惑的眼光转向儿子，问：“这幅画表现的是空中楼阁呀?一座孤零零的岛屿，意境有些深奥，我没读懂。”儿子说：“如果一幅画一看就懂，那不是我的创作风格。您自己理解去吧!”
我用好多天的时间，试图解读看似平常又极不平常的画，还是没有找到正确的答案。儿子提示我：“这幅画的标题是《妈妈眼里的风景》。”我眼里的风景是“海市蜃楼”还是自然风景?为什么又是一座孤立的岛屿，而且身边无援助，一个人的世界岂不太孤独?我思来想去，找到的答案有二个意思：一是婚姻与家庭，二是事业，没有单项选择。作为女性，在婚姻中，生活犹如在一座孤岛之上，一旦进入婚姻殿堂之后，自觉扮演起“男主外女主内”的角色，跟自己原本的生活完全不同，经营得好婚姻是幸福，经营不好，婚姻等于坟墓。老一辈女性是这样，我们这一代女性是这样，年轻女性也是这样。有了家庭，亲戚、朋友之间就被逐渐隔绝开来，围绕着丈夫、子女团团转，慢慢地跟原有的亲友越走越远，自己的世界就逐渐缩小，心里装着的是丈夫和子女，为他们活了一生，却从没考虑为自己活一回。所以，婚姻与家庭，既是人生的归宿，又是一座禁锢女性的孤岛，要靠共同经营，互相理解和支持，感受家的温暖，累了困了的时候，家就是停靠的港湾。
几十年来，我扮演的角色是家庭主妇、妻子、儿子的妈妈。主动担起“女主内”的担子，家务我大包小揽，苦了累了，甚至委屈了，宁愿把泪藏在心里，也不在别人面前诉说，独自一人承受;“男主外”就当甩手掌柜，家务事什么也不干。当我看到别人家都是夫妻俩干家务的时候，心里除了羡慕外，才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触摸孤独的风景，泛起我一抹淡淡的忧伤。
那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凡是我下乡或是出差开会，走之前都要备好家里的日常生活用品，就缺没烙大饼挂在他父子俩脖子上。几天后回到家，客厅像摆地摊一样，地板也整得脏兮兮的，面对的是一堆穿脏的衣服、鞋袜。尤其是丈夫的画稿、笔墨、颜色，满墙、满地凌乱不堪，我只好忍气吞声收拾家务。这时我多想有个肩膀靠一靠呀!有时回家晚了，连一句关心的话语都没有，反而还要追问原因。时间久了，心里的怨气越积越深，我把这些怪罪于婚姻与家庭。渐渐地夫妻间产生了矛盾，针锋相对，互不妥协，结果就升级为战争，座机、锅、碗、盘、盆成为丈夫发泄的对象，砸得粉身碎骨，满地都是碎片。还一边砸一边说：“砸烂就砸烂，砸烂了喝稀饭。”当时家里就像发生地震一样。一场硝烟弥漫的激战过后，转入冷战，“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丈夫从不反省自己，还为自己过激的行为找理由开脱：“这才是真实的生活，就像写小说，情节要跌宕起伏，没有情节的小说谁都不愿看。”一边说一边坐在沙发上，心安理得地看电视。我也死扛到底，决不屈服，谁也不理谁。第二天我仍装着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出门时把眼泪藏在心里。
过了几天，儿子无意中发现我写的一篇日记。日记是这样写的：“今天，天阴沉着脸不说，还下着大雨。一路上密集的雨点打在伞上，一部分沿着伞的边缘滴在地上，与无数的水泡汇集成涓涓细流;另一部分从伞顶顺着伞杆往下流淌，流过我的手指尖，流进我的心，那就是我的泪，冰凉冰凉的。”这篇日记真实地记录了我内心深处的痛苦，风风雨雨一路走来，我就像站在一座孤立无援的岛上，纵使我有再大的委屈，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一个故事，真正能理解的，只有自己。
家庭是这样，单位又何曾不是一样?看似在一个所谓的“集体”之中，事实上我同样生活在一座孤岛上，那些蓝天白云和云淡风轻，都不过是我看到的风景，水里的倒影罢了。
在单位我是职工、是领导，更是一名党员。工作尽心尽力，从不摆架子，与单位同事深入基层，了解工作进展情况，带头撰写文章，宣传报道身边的人和事，以身作则做榜样，用党纪党规严格要求自己，不贪不占，就像教科书上描写的那样去做人做事。甚至有朋友送到手里的钱也被我婉言拒绝，只想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尽管这样，在一些人的眼里，反而成为一个异类，遭人暗算，不同流合污的人，还要被排挤。往往干的还不如看的，嫉贤妒能，干事越多，越受孤立，生活成一座孤岛。女人是这样，其实男人也是这样。
就以当今画坛为例，一些画家急功近利，靠临摹和复制古人的画获得了一些头衔，摆出一副画家的范，就认为自己是画家了。可是每次大小展览，画作千篇一律的多，没有几件是创新的作品，看了一次就不想再看。我家先生算是看明白了，从不跟风，坚持在生活中发现新的事物，坚持创新理念，走自己的路，与世无争。几十年如一日，就做一件事研究中国画画石技法“平行皴”，其创新的作品还是遭排挤，在一些人眼里认为不合潮流，风格另类，也是一位孤独者。他不同流合污，一边画好自己的画，一边写“今日头条”，谈自己的创新思想，谈画坛的怪象，得到网友的好评。他就这样一边孤独地走，一边看风景。
孤独，并不只是女人的标签，它是人类共同的命运，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从小到大，每个人都是孤独者，走着走着人就老了，不能接纳山的崇高和海的辽阔，越往下走就意味着越孤独，生活、亲戚、朋友就被逐渐隔绝开来，越走越远，越来越少，最后站在一座孤岛上，看大海的波澜壮阔，观天边的云卷云舒，潇洒地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