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起,“筑水库”这个词语在全国都是很时新的口头语。筑水库,能在工地上显英雄本领,展战斗身影。建筑水库,发展水利,增加电力,是各公社各大队各生产队的英雄好汉该做的头等事情。
那时候,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迎风飘扬,举国上下到处都是呈现出快马加鞭、万马奔腾、大干快上、超英赶美的热闹景象,我们江西省赣州地区大余县的池江公社乘着“大跃进”的东风,决定上马建设“跃进水库”。
1958年年底,公社书记胡一宣来到我们兰溪大队,找到我爸爸商量道:“我们池江公社决定上马跃进水库,你是池江公社的副社长,又是兰溪大队的书记,你来做总指挥,怎么样?”我爸爸说:“不行,我没文化,认不得字,写不成条。”
公社书记胡一宣说:“你不当也得当,这是县委、县政府下达的命令!”我爸爸也只有服从县委县政府的工作安排,担任了大余县池江公社跃进水库的总指挥,带领全公社人民建筑发电兼灌溉两用的大水库。
六十多年前的池江公社有兰溪、弓里、板棚、长江、杨柳、九水、新江、池江、庄下、团口、曲潭、卢屋、杨梅、同心等等十五六个大队,人口一万三千五百。以章江河为界,河南边都是崇山峻岭,北边则以平原和丘陵地带为主。
河北边面积占三分之二,有一半土地都是丘陵,境域内没有大江大河,大家种田都是靠老天爷,“望天收”。雨季一到,山洪爆发,良田和房屋被无情的洪流给冲毁;碰到旱季,小河绝流,池塘干枯,禾田都晒得泛红,禾谷等粮食绝收。
那时的赣州地委书记刘建华看到这情形,感到要改变这方土地的状况。解放前,池江是陈毅、项英、陈丕显、杨尚奎、刘建华、张更生、黄业、邓国梁等革命前辈开展游击战争的根据地,他们对这里自然饱含一片诚挚的真情。
刘建华自1932年到1949年更是在池江坚持游击战十八个年头,担任过油山游击队和赣南游击队的司令员和政委,艰难困苦的岁月里,都靠当地老表保护,才迎来了革命的胜利。他见池江的河北部旱涝不保的状况,下定决心要改变。
在刘建华领导的赣州地区行署的推动下,大余县着力推荐我爸爸黄传孝担任池江公社跃进水库总指挥,因为我爸爸解放前入党,入党介绍人就是刘建华。刘建华要求北京水利部门的领导俞占鳌推荐水利专家来池江进行勘测、设计、指导。
投入到兴修堤坝、建筑水库的工程之后,我爸爸遇到的第一难关就是选址。这跃进水库的功能就是解决生产、生活用水,解决抗旱防涝难题。我爸爸觉得要把水库地址选在新江小溪岽、庄下长潭面、池江肖池、同心牛栏坑一带。
北京来的水利专家刘崑生赞同我爸爸的意见,认为这地址选得好,减省了人力、物力、财力,水库建好后,承接的雨水面积广阔,储蓄水量宏大。随后,工程开始的前期,水利技术人员按照这意见爬山、钻沟、穿林,就勘测好了坝址。
水坝坝址定好后,1959年4月就开工筑水库。大跃进那年月,国家财政极度困难,公社要求我爸爸想办法。我爸爸跟工程师、技术员商量了十二个小时,拿出了“各大队选派社员筑水库;其报酬回各自大队的生产队要;筑水库的人员每一次至少干半年才能返回”的方案。
公社书记胡一宣看了,拍案叫绝,马上批复同意上马。县长邓梅香接到报告,马上跟县委书记蔡厚造商量,两人立即带县里的水利工程师来池江进行实地考察后,也马上批准上马。赣州的刘建华书记立即批准同意池江公社跃进水库上马。
等待批文的时间里,我爸爸领导工程人员充分发动了群众,号召全部参建人员一定要发挥集体作战的优势,鼓足干劲,力争上游。池江、同心、新江大队那些饱受干旱、洪涝灾害之苦的社员立刻行动起来了。
开工前一天,指挥部就到赣州地区供销社统一购置好了广播电线、三十六只高音喇叭、功率强大的电子管扩音器、军用作息磁带等设备,在跃进水库上空架设好广播设备,试好音调,迎接开工。
池江公社跃进水库广播站,就设在离水库大坝最近的火烧岭叫做王秋生的社员家里。池江大路上的谢庆生曾经担任过广播员,现在已经八十三岁的他告诉我,你爸爸黄传孝指挥长那时一天到晚的都在忙碌,他却很重视广播站的宣传工作。
他亲自跟我们制定了工作职责。规定我们广播员的职责就是每天准时播放起床号、上工号、下班号,不管刮风下雨,还是炎热难耐,都要及时广播,不能出现出现任何偏差。
接着,谢庆生还给我补充说,你爸爸黄指挥长还规定,广播员白天一定要到筑水库的工地采访那些组织能力强、吃苦耐劳的领导干部和普通劳动者,一定要及时地把劳动人民的先进事迹在工地广播里播放,要多次播放,要鼓舞筑水库的士气。
他还规定我们广播员在放广播时要完整转播中央台的新闻内容,要多放毛主席的声音。同时,还会播放一些时新的革命歌曲、电影和戏曲的节目来给工地广大劳动者解闷、解乏、解愁。
我还访问了当时池江公社的文书刘祖森,他说:你爸爸黄传孝虽是公社副社长,但很少到公社来办公。他的办公地点就在跃进水库工地和兰溪大队,他还是兰溪大队党支部书记呢。
刘祖森说,那时建筑跃进水库,我经常也会到工地上送信件和通知,遇到你的爸爸都在忙,很少招待我们喝一碗水、坐一阵子。你想呀,筑水库的人都在工地上用䦆头挖泥沙、用铁锤砸石头、用钢钎撬涵洞,谁有空理你太多!
公社老文书刘祖森还说,工地上筑水库的社员们都按照事先划定的区域,有的在农户家借住,也就是打个地铺,借人家的灶头来生火做饭。而有的社员就在人家大队的四周搭起工棚子,架起煮饭的锅灶,就开始忙开了。你爸爸一声令下,筑造跃进水库的“人民战争”就要铺天盖地地打响了。
他继续回忆说:“这座跃进水库建成都距今有六十六个年头了,很多细节我不一定很清楚。但是,你爸爸为确保跃进水库的组织协调工作能正常地高效地运转,就在指挥部配置了技术员、卫生员、广播员、联络员、安全员、记工员、炊事员、运输员这八个岗位。他身边的那些工作人员我都忘记了,一点都想不起。”
我想象当时的跃进水库筑造的场景,肯定的是每天的每天,随着工地上高音喇叭中响起嘹亮、清晰、高亢的开工号声,随着一曲曲红色歌曲的播放,每一批都刚好是1600劳动者的工地,都迈步走到大坝来,挖土的挖土、推土的推土、挑土的挑土、打炮眼的打炮眼、夯土的夯土,好一片人声鼎沸的景象!
那时候,还应该有猎猎红旗迎风招展,更有那嘹亮歌声在工地上空悠远悠远地飘荡着。一年后,跃进水库最终筑造竣工。技术员统计,这水库大坝土方建造了2162万立方,整座水库容积为2646万立方米的样子。竣工那天,行署、县里、公社里的干部和全社的社员都来了,会场红旗飘扬,鞭炮齐鸣,万分热闹。
我曾经行走在池江的那跃进水库坝上,为那迎水坡、背水坡、中心墙的厚实、坚固、美观而惊叹。根据全乡老百姓口碑,我知道这跃进水库到现在,那水库都是牢固、安全、从不垮塌的。
再依据当时参加过跃进水库的社员们介绍,我知道,为确保坝体的质量,当时沙和土都是从六里外的章江河运来的,两千多万方泥土,该有多少汗水才能运达!筑水库,人定胜天,天不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