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散文

朱丽萍:忆二舅

作者:曹清芳   发表于:
浏览:118次    字数:3615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8篇,  月稿:0

  二舅被车撞了,人已经不行了。小弟打电话和我说。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复向小弟确认事情的真实性。

  放下电话,我顿感一阵晕眩,脑袋也仿佛宕机一般,空空荡荡,似乎整个人都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

  稍作镇定后,我匆匆赶往医院。路上,我还是心存一丝侥幸:二舅还是活着的,能被抢救过来的。

  病房内外,已经聚集了多位至亲,四下悲声一片。二舅静静地躺在病房内一辆高高的手术推车上,一床白棉被严严实实覆盖住了他的整个头脸和身躯。

  一股巨大的痛楚和悲伤霎时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迅速将我淹没。我紧紧捂住脸庞,可眼泪还是小溪般不断地从我掌缝中溢出。

  从出事到去世,仅仅一个多小时,二舅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这样突然走了。

  我会永远记得那一天——2023年5月17日。

  二舅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中期,正值新中国建立初期,国家一穷二白,百姓生活困苦。二舅从小就跟着大人吃糠咽菜,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更是饿得吃榆树皮、杨树叶子度命,六七岁的孩子,有时候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二舅就像石缝里的草,还是顽强地存活下来。

  二舅幼时顽皮,经常跟在他祖父身后,学着祖父背后操手走路。村里人觉得他可爱有趣,便戏称他为“二老汉”。久而久之,二舅的大名却无人叫了,只存在于身份证和户口本上。“二老汉”这个绰号,倒是响彻于四野八乡,甚至家人也这样唤他。无论谁喊二舅二老汉,他都欣然答应,仿佛他天生就叫二老汉一般。

  二舅一生命运多舛。听我母亲说,二舅还是襁褓中的一个婴儿时,生了一场大病,几近让他夭折。姥姥步行5里,抱着他去镇上卫生院医治,医生说已经没治了,让姥姥在回去的路上把他扔了算了。那时,哪家不生十来八个小孩呢?哪家又不会因为意外或疾病死几个孩子呢?如小猫小狗一般,死也就死了吧,没啥金贵的。姥姥舍不得扔,抱着二舅又一路走回去。回到村里,姥姥径直把二舅抱到本家一个老太太家里。老太太让姥姥把二舅放到炕上后,就开始念叨起来。数念折腾一番后,姥姥便把二舅抱回了家。神奇的是,二舅居然慢慢好了。

  二舅20多岁时,又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掉。姥爷集全家之力,辗转北京等多地给二舅治疗。后来,二舅又在家休养了好几年,才慢慢康复。

  壮年时,二舅赶着骡车经过邻村。村里有座桥,桥上车马行人经常络绎不绝。那天,二舅刚把车赶上桥头,就有裸露的电线垂到桥面,骡子被当场电死,二舅侥幸捡回一条命。

  还有一次,二舅去村外山里拉土。本来结实的山崖,突然塌方,巨大的土峰夹杂着山石遮天蔽地般向二舅袭来。二舅那时正值年轻力壮,腿脚灵活,听到巨响,又看到上面黄尘漫天,情知不妙,迅速向外奔逃。二舅刚刚跑开,整个山崖就呼啸着砸在了二舅刚刚还站着的地方。好险啊,二舅又捡回一条命。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是,已经躲过多次厄运的二舅,这次为啥就没有躲过去呢?福呢,去了哪里?如果伤了四肢,亲人们也有给您治疗的努力机会啊!

  表弟说,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他怀里慢慢停止呼吸,作儿子的却无能为力挽救自己的父亲,那种有劲无处使的悲愤、憋屈和不甘常常使他久久不能自处。我理解他。每逢想起,便是扎心之痛。

  二舅是自由恋爱,婚后对二舅母极好。只要他在家,做饭、洗碗、洗衣服......这些家务活,他都抢着干。有一年,二舅母因病做了一个小手术,医生说一个月就无碍了。可二舅硬是让二舅母在炕上休养了100天,他端屎接尿,精心伺候,生怕二舅母落下什么后遗症。家里有啥好吃的,他也是紧着二舅母和孩子们先吃,他自己吃不吃无所谓。(这次二舅突然离世,二舅母肝肠寸断,一说起二舅就泪流不止,恨不能追其而去。)

  二舅对自己的三个孩子也极为慈爱,从小到大,没有动过他们一指头,尽心竭力抚养他们成人,真正诠释了父爱如山。

  我小时候去姥姥家,二舅每次见到我,都是笑眯眯的,连眼里都荡着满当当的笑意。二舅远远地就会喊着他给我自创的小名,直到我很大了,他才和别人一样,喊我父母给我起的乳名。在我记忆中,我从来没见过二舅发脾气,以至于我现在都想象不到他生气发怒时是什么样子。

  姥姥姥爷去世后,二舅每年都会来看望我妈(两村相距5里),这几年越发频繁。每隔一段时间,母亲就会和我说,二舅和二舅母骑着电三轮又来看她了。过年时,如果村里唱戏,二舅就会催着我表弟,开车来接我妈去他家住。姐弟俩拿上小板凳相跟着去村里露天看戏,甚是欢洽。我想,二舅这是长姐如母了(我母亲比二舅大5岁)。以后,我的母亲,再也等不到二舅来接她回娘家看戏了。

  今年春天,我家准备拆掉旧房,二舅不放心地来看了好几次。就在二舅出事前几天,他还急着要来帮忙搬运拆下来的椽檩。他让表弟送他,可表弟事忙,顾不上带他,他才没能来。二舅,这怎么能让我们不想您呢?痛!

  二舅性情温和,一生与人为善。有一年,天气干旱,人们排队浇地。本来轮到二舅了,另一户村民硬要抢先浇地,二舅据理力争,可那人凶霸惯了,眼见强词夺理不成,恼羞成怒,迅速从身上拔出一把刀来,刺向二舅。说时迟,那时快,站在二舅身旁的姥姥猛地跨前一步,挡在了还在发懵的二舅身前。那把刀,一下子扎在了姥姥的手臂上。顿时,血流如注。那人,这才住手。大家七手八脚,迅速把姥姥送到医院,缝了好几针。我当时年纪小,记得姥姥的胳膊打了石膏,在胸前吊了好长时间。

  姥姥家在村里族人众多,如果打架,想来是绝对吃不了亏的。只是,姥姥一家良善,以前从来没和众相邻红过脸,不愿与人纠缠为恶,此事也就罢了。

  现在,二舅也追随姥姥去了另一个世界。二舅临终时,在表弟怀里闭着眼连喊了两声“娘”,想来是姥姥把二舅接走了吧。姥姥又可以在另一个世界护佑她的儿子了,二舅不会孤单了。

  二舅一生吃得了苦,遭得了罪。年轻时,二舅种了很多地,除了村里分的,他还开了许多小片荒。他舍不得二舅母和孩子们去地里遭罪,几乎所有的农活都是他自己干。农闲时,他便去村边公路上给人卖苦力卸麻包。一年到头,舍不得休息一天,忙得像个陀螺。

  二舅眼勤,手更勤。用二舅母的话说,只有睡觉时,那两只手才不动弹;只要一睁眼,那手就闲不住,他做的活儿似乎永远没完没了。在我们村,我妈是有名的勤快人,可和二舅比起来,她也稍逊一筹。我曾亲眼看到过好几次,二舅来我们家,一看我妈在干活,他就会扒拉开我妈,他自己上手。有时,甚至是做饭这类家务活。据我所知,很多农村男人是不做饭的,他们认为这是女人的事儿。所以,二舅这番操作,曾经一度使我很震惊。

  村里有个红白喜事,村民们都喜欢叫二舅帮忙。因为只要有二舅在,那些活儿就会被二舅操持得妥妥当当,比主人还周到细致。

  虽然二舅大半辈子勤扒苦做,积攒了一点钱,可给两个表弟相继盖房成家后,还是欠下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债务。二舅怕孩子们刚成家负担重,他觉得自己还能干,就承担了一部分债务。为此,二舅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不敢随意乱花一分钱。可亲戚朋友间的人情往来,二舅却从不含糊,该花就花。说来,他抠钱只克苦自己,对别人却从不曾小气。

  二舅对我家也极好。二十多年前,我小弟住院,二舅当时也家庭拮据,可还是倾其所有借给我们1000块钱。当时,因为小弟的医药费数额巨大,病情未卜,很多人不愿意借,怕我们还不了。可血汗里挣每分钱的二舅,明明知道钱可能会打了水漂儿,还是做通了二舅母的思想工作,义无反顾地借给了我们。虽然,我们后来把钱还给了二舅,可二舅和二舅母的这份恩情,我们会永远记在心里。

  还完债务后,二舅年岁也大了,又生了一些慢性病,做不了重活了。儿女们都心疼他,也很孝顺,反复劝说他不要再干活了,享几年清福,可做惯了的人,哪能坐得住啊!他买了一辆电三轮,早出晚归拉着二舅母走街串巷捡破烂。二舅母说,一个破尼龙袋、一截细铁丝,他都要捡起来。靠捡废品,二舅挣到了家里的零花钱,他很满足。

  近年来,大表弟的两个儿子逐渐长大,二舅常常忧心两个孙子上学及结婚的费用;小表弟常年做大工,砌砖垒墙,腰椎受伤,经常腰疼,这也让二舅夜不能寐;二舅还结记表妹拉扯着两个小孩,怕她太累。其实,我的两个表弟和表妹都很争气,各家的日子也都过得红红火火。可二舅是典型的中国式父母,为子女操不完的心。

  那天一早,二舅骑着电三轮去地里看玉米出苗了没有。谁曾想,回来的路上就出了事。来不及抢救,来不及道别,二舅就这样突然走了,留给亲人们无尽的伤痛。

  三姨说,二舅出殡那天,有只蛾儿忽然飞到她和我母亲身前,绕着她们盘旋了六七分钟,然后径自向东飞走了(二舅的墓地在村东)。三姨说,是二舅放心不下自己的亲人,回来看望她们了。我平时是不大相信鬼神的,可二舅去世后,我却无比期盼真有另一个世界,二舅在那儿能过上不用再辛苦劳作的好日子;我也祈盼人死后真能投胎转世,二舅能投个富裕人家,再也不要受他生前的苦楚了。

  来如蝼蚁去似草芥。二舅,也是中国亿万普通劳动者的缩影。

  青山含悲花垂泪,绿水载孝草滴血。

  二舅,安息吧!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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