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散文

活在文字里——哭红雪

作者:麦克   发表于:
浏览:112次    字数:4058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5篇,  月稿:0

  8月31日一大早,一位文友发来一条某文学群内截图,说是大庆作家协会副主席、诗人红雪病逝。我非常吃惊。因为我与红雪相识30多年,知道他还没有到退休年龄。这个年龄去世怎能不让人吃惊呢。吃惊之余我问文友,这是真的吗?怎么走的?文友说:“详情不知。”我又发微信询问另一位文友,他说是真的。我问如何病逝的,他说“白肺”。后来听红雪的家人说,红雪是糖尿病并发症引发肾衰竭、心脏衰竭住进ICU,在ICU内抢救时发现白肺了。这样说来,真正夺去他生命的还是糖尿病并发症。即使没有“白肺”,住进ICU也是祸福难测、凶多吉少了。

  这些年,先后有余兆荣、阎宏、杨小林等诗文友都没有到退休年龄就病逝了,不能不让人伤悲。红雪的离去再次让我感伤、抑郁,然又不能承认生老病死的生命之规律。

  红雪本命秦斧晨,“红雪”是他发表文学作品时用的笔名。我每每与红雪联系,都是“斧晨”相称,称呼他的本名我才感到是真实的、亲切的。与斧晨相识、相交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自然是因诗文而会友。那时我在一个偏远的油田工作,常常和电话斧晨联系,谈论歌、文学。90年代,正是市场经济全面铺开之时,尤其是邓小平南巡讲话之后,挣钱成为人们谈论的主题,成为众多人的追求。作为文学爱好者的我们,那时也预感到商品大潮的风起云涌,也对社会变革之下个人前途的选择感到忧心迷惘。我早已不想继续在那个偏远的油田干了,总想往市中心挪动挪动,而又苦于没有门路。1994年1月,得知《大庆晚报》招聘编辑、记者,我也动心。便向时任《大庆日报》副刊编辑的王茂昌老师详询,王老师说:“招聘者的人事关系放在市人才交流中心,又不知道何时能正式进入报社。关键是房子也不管你。来了图个什么去?如果收入特别高也行。”

  就是那时,得知斧晨应聘去了,我便给斧晨打电话了解情况。斧晨告诉我说,他所在的三环公司企业效益不好,没有奖金。他想去《晚报》,单位不放,同时也犹豫人事关系过不去,心里没有底。目前还没有最后定。《晚报》现在聘的那几个人的关系也没有过去。斧晨指的是刘海岳、樊可喜、李伦、黑岛等人。斧晨还告诉我:“《岁月》第一期(1994年)发表了你一组诗《江湖女子》和三散文《遥远的乡情》,封三还发了你几幅照片。”我惊喜道:“我还没有见到杂志呢。”就是这年的8月,斧晨跟我通话时告知,他患糖尿病住院。目前已经出院,但仍然打针。那时候,斧晨非常勤奋,报纸上经常读到他的文章,他的文章语言朴实,就像大白话一样,但是读来非常过瘾。《大庆晚报》编辑黑岛约我为斧晨写一篇小文,我应约,题目叫《活在文字里》:

  采访人民楷模王启民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对待生活的态度和方式各有千秋。有人活在金钱里,有人活在美酒中……时光也并非偏向哪个人,种瓜的得了瓜,种豆的得了豆。嫖娼的自然会染上性病。

  要说见了钱,十个人中会有九个人眼开,但读了好作品,十个人中不一定有一个人心动。所以说,靠摆弄文字生活的人比扛锄拿耙四季劳作在土地上的人更辛苦和劳神,而又不得好报。

  秦斧晨和我都喜欢摆弄文字。文字已不能让中国人养家糊口,但文字所呈现的千变万化的魔力已足以让我们这些痴迷者把生命投入其中,以此筑构精神的快乐园地。

  《大庆晚报》的读者,不会对出现频率颇高的“红雪”两字陌生。浏览稍广泛些的人也能在《诗刊》、《诗林》、《诗神》、《星星诗刊》、《工人日报》等报刊杂志上注意到这两个字。这两个字极其普通,没有什么光环引人注目。我的许多朋友的名字如他们不太光辉的形象一样普通。走在大街上,一眼就看出被文字亲吻得发黄的脸。两只手插在羞涩的口袋里,肚子里还在琢磨着某篇文章的开头或结尾。唯那双眼睛格外明亮,世间的邪恶逃不过那犀利的目光。

  同斧晨相识以来,一直未谋面。声音已听到了,在电话里。我的好多朋友都是,已经成为朋友了,就是没见过面。编我这篇稿子的黑岛就是其中之一。见不见面并不影响我们的交往和友谊。尤其在一切向钱看的今天,文人之相交更多了一层悲壮和悲凉。多数人在“逐利”,唯文人手拿一支秃笔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读过不少斧晨的诗歌和弥漫火药味的杂论,斧晨的诗虽然有点粗,不怎么精致,但热血沸腾,让我感到了他那颗狂怒的心。斧晨的杂论幽默的语言下藏着对邪恶的憎恨和对生活的抗争。“世上好人难做,小人好当,只要心一斜,眼一歪,把屎盆子往别人头上一扣,就成了小人。”(《小人有术》)“而那个让人爱让人恨的孔方兄,又时时以暧昧的笑来勾你的魂儿,让你无法守住贞洁的淡泊。”(《没法不累》)

  斧晨的经历和我很相识。我们都是在乡下的土坷垃中长大的,都品尝了中国农民的艰辛。都是为了争口气才写起文章。他上高中时因为弄错过一个问题,遭语文老师奚落,决心学好语文。我是在生活底层看不惯哪些挖门子盗洞的丑恶现象,于是拿起笔。可以说,我和斧晨都争了这口气,也出了这口气。这一点忠贞让我们守住了“最后的田园”。我理解了斧晨也理解了自己。难怪他因糖尿病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还双手不老实,总想从枕下抽出纸笔。这就是我的朋友秦斧晨,活在文字里,却离不开药瓶子。

  《大庆晚报》1994年9月24日

  红雪(中)采访扶贫工作队队员

  斧晨到《大庆晚报》后,真正发挥出了他才干。他的调查报道有深度、有广度,真有点壮士拔剑,剑剑封喉的畅快和淋漓。为写乞丐部落,他竟然乔装打扮,进入丐帮,做卧底记者。就这勇气,让我佩服。如果穿越唐朝,我相信斧晨一定是“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文武悍将。我始终认为,当记者不一定非学新闻出身,中文和历史的底子才能走得更远。斧晨就是一例。斧晨凭文学功底铸就的实力在《晚报》站稳脚跟后,文学的情怀汹涌浩荡,再次拿起诗笔,他的诗歌在全国各文学杂志天女散花般不断展现,也证实了斧晨文学创作实力的进一步跃升。2000年,我写了一篇《歌唱者的精神素描——大庆几位诗人的粗线条勾勒》,其中一章写到斧晨:

  红雪:在风中花园歌唱

  红雪是一个美丽的女孩的名字,这本身就洋溢着一种纯美的诗意。近两年,我发现秦斧晨的诗越来越符合“红雪”的色彩和风格了。精致或精美,浓浓的色彩感,透明、纯净。蜜桃汁或椰风,挡不住的诱惑,甜而不腻,爽口。绝对的唯美,但不是象牙之塔,是从麦地长出的,散发着乡村秋天的芳香。

  斧晨的诗追求一种色彩的还原,在标题中就能真切地感觉到:《风中花园》(《诗林》98、2),园子里生长着《比花朵精彩》的情绪,飞翔着思想的《白鸽子》。在“花园”之外,是《草场上的羊群》(《新疆石油文学》98、1),诗人秦斧晨身披印有“红雪”字样的衣服,《坐在秋天的风里》、《临水而居》,内心生出《重返家园》的感觉。

  除了色彩,还有各类通感的集成:《好雨滋润的风景》(《芒种》96、8)、《鸟鸣深入骨髓》(《芒种》96、8)、《散落民间的阳光》(《诗林》96、4)、《挂满露珠的秋天》(《青年文学家》98、3)、《走进青铜》(《北极光》98、3)、《高过云彩》(《星星》98、5)等。

  采访石化员工

  斧晨在农村土生土长,但却在城市的边缘写诗。他完全沉浸在谷雨滋润的清明时节。满脑子的植物在茂盛而茁壮的生长。同样是以写乡土诗见长,秦斧晨不是追求乡土的原味,而是追求“比花朵精彩”的艺术品味。他始终是在努力抵达一种记忆中的发酵后的乡土。并把自己融入成其中的一部分。象征乡土的植物是水稻或麦子,斧晨选择了花的意象。除了《比花朵精彩》外,还有《铁树花开》、《玫瑰花开》。花是生殖的象征,它显然源于诗人对乡村生生不息的生命的理解。

  斧晨的诗,就像土地上一望无际的麦子和稻子,或者是春天的碧绿,或者是秋天的金黄,在风中不断地起伏,远远望去,就像质地良好的丝绸或锦缎。他把粗糙的乡村生活的记忆进行高科技处理提纯,让我们看到的不再是乡村的记忆,而是诗人灵魂燃烧的火苗。斧晨秉承了90年代初期“新乡土诗”的宗旨,拒绝以麦子、玉米等简单的农作物为招牌,进行“伪乡土诗”的生产,而是从灵魂深处表现出对人类古老、庄重、永远的家园的呼唤。这种家园已不是简单的村庄和农民生存的环境,而是固有的乡土和游离不定的精神领域所聚结而成的一种象征。

  《回程》(《诗神》98、6)是斧晨一组有份量的作品,其份量来自于对命运的拷问。他看到了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物质的飘忽性。“雪花飘着/树叶飘着/尘埃飘着”,它们各自都有飘的理由,而“我飘着,不能说出原委/不能承载不飘的理由”。从死亡中,他看到“如果鲜花不谢/一定让人产生错觉”。但是他相信死亡是一种再生:“我这粒老家随意洒下的种子/入土为安/整夜整夜聆听根的语言/在春天暴动”。在这组诗中,我最喜欢《干净的雪》,它是我读到的斧晨诗中独一无二的一首。它的美是贵族式的,“干净”是它的特点。语言的干净、思想的干净、情绪的干净、线条的干净、节奏的干净、旋律的干净。象雪一样干净。“比名词干净/比动词干净/比嘴唇干净/比花朵干净/塞北的雪/比我的爱情干净/纯粹而又空朦/让我想起前生与后世/想到一生的距离/雪 临时的布景/比我的想象干净/比我的诗歌干净”。

  斧晨的抒情是出色的,他是语言的富人,他完全使用一种自我陶醉的语言,来编织诗歌的花环。(《岁月》月刊2000年第5期)

  拜谒箫红

  斧晨与我惺惺相惜,他几次为我的作品撰写评论文章,让我汗颜之余非常感动。去冬今春,我在海南猫冬,斧晨先是给我发来一个“掌尚大庆”的文章链接,是他评读我的散文集《梦里花落》的文章《醉在浓烈的乡情、乡恋与乡酒里》。之后又微信说:“市作协要出一本书,向您正式约稿。可否?主要写你是如何由文学爱好者到作家的经历。”然后发来作家铁凝的《我的文学我的梦》作范文参考。

  如今,由大庆市作家协会编印的这本《走过我的作家梦》已经正式印出,散发着墨香的书拿在手中,怎能不想起老友斧晨,怎能不悲叹斧晨老友命运之多舛。斧晨甚至没有来得及看到这本收录他和众多文友“文学梦”的书就离去了。人生若寄,生如浮云,死如委蜕。好在斧晨留下了那么多文字,尤其留下那么多优美的诗歌,让后人吟诵之时,不也一样能感受到斧晨的喜怒哀乐,感受到斧晨的思想和脉搏的跳动么。

  斧晨没有离去,他仍然活在他留下的文字里。

  2023年9月5日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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