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翻书，《水浒传》有“虚名薄利不关愁，裁冰及剪雪，谈笑看吴钩”句，悟不透英雄内心的磅礴大气，我只觉得“裁冰及剪雪”有娴雅气息，尤其是“剪雪”雅气十足，而此刻身在秋日，便有“剪秋”意。
剪秋，剪一幅秋天的图画。
秋天本就是一幅雅致的好画。鸟声剪出穹苍的高远，澄澈明净是秋日穹苍的底色，穹苍之下，高山之上，成群的鸟雀像散乱的标点，在天空素雅的纸页上翻飞翔集，鹰，独立高处，浮着，是一处完整的梦境。那一年在西藏境内，也是初秋时节，盘坐在高处的鹰是一页素净的经页，高原浓郁的阳光斜射下来，鹰的影子倒影在纳木措湖面上，湖水澄净，四面环山，山间树木疏密交错，层林尽染。在这样的时刻，安坐在木质栈道的台阶上，林间鸟声啁啾，清澈仿若水声。间或间，有黄了的叶子叮当落在栈道上，像一枚银质的词语，或者就是一叶旧梦的结尾，干枯的叶片、硬朗的叶纹记录着时光逶迤。低处的湖边，有人铺展画纸——写意纳木措的秋天。
我举起相机，记录了纳木措的秋天。《纳木措的秋天》一人一湖一画页，半山半影半梦境。
我更喜欢在秋日的午后，漫步山野。
秋日山道，落日熔金，黄叶当道，是秋日最美的画境。沿山道逶迤而行，不疾不徐，风半醉半醒跟在身后，从山间林木的罅隙望过去，远山的轮廓半隐半现，像灰色调的画笔轻轻涂抹过。“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近黄昏的夕阳，少了朝阳的绚烂生机，但却多出了一分旖旎温柔，斜斜地弥散过来，山野，房屋，低处的河流，一切沉静其间，夕晖洒金，有金农笔法，有张岱散文明净意境。这时候，寻一处石阶，抑或将朽未朽的半截树身，安坐其上，神清气闲望远。
玉米林是摊开在田野间的一部整饬的诗集。
掀开封面，还未熟透的玉米林保持着往日的风姿。风从山坡上漫下来，滚了几滚，翻进玉米林，玉米叶在风的摇撼里飒飒作响，一只土拨鼠从林间仓皇出逃，爬上地埂，隐遁在丛草间。远处的河流不紧不慢，粼粼波光运送着万顷黄金，向着更低处的远方而去。村庄深处的炊烟渐渐升起，场院里经年的草垛是一顶顶灰色调的草帽，炊烟随风扬起，一溜烟掠过人家屋顶，消散在风中。
这时候总会让我想起往日葡挞的牛蹄声，从门前的缓坡上响起。牛蹄声是村庄温暖的印记，繁忙一日的牛晚归而来，是农家人慢节奏生活开启的乐声。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屋檐下的路灯一灯如豆，木桌置于其下，石凳或木凳围拢其外，一桌菜蔬，馨香弥散。
而今，牛蹄声渐远，木门的吱扭声渐远。
而秋天亦在，爱秋的人亦在，秋声轮回里，剪秋的人扣动快门的清脆声还在。
“却道天凉好个秋”，秋未央，天微凉，沏一壶上好的红茶，浓烈，敬秋意。
